一行人被押進帥府。
兩個兵士寸步不離,卻又警惕地始終手舉刀劍。
書生很不高興:“哎哎哎,你們家大帥還沒核實我們的身份呢!這萬一最后核實出來,我們的品級比他還高,你倆這么個舉動,就不怕給你家大帥做禍?”
兵士甲:“京里的高官哪有你這窮酸相?”
兵士乙:“微家做主的是長安公主,俺們聽說過她,她不欺壓好人的。”
書生的臉上瞬間顯出得意,拍拍胸脯:“長安啊,我熟!”
“俺家是汾陽,那地兒俺也熟。”兵士乙熱情起來。
兵士甲翻他個白眼:“熊色!少說話!他想蒙你!”
兵士乙:“俺當了十年兵了,除了大帥,誰蒙著過俺?你?你前天剛替俺洗了馬桶你忘了…”
兵士甲:“…行!等回去的!”
書生和隨同的人樂呵呵地看熱鬧。
過了一時,終于有書吏模樣的人過來,打量眾人一眼,一伸手:“堪合。”
書生回頭看。
一個相貌普通的漢子從懷里摸出一個竹筒雙手呈了過去。
書吏沒有打開,竹筒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道:“這東西,像是北邊兒常用的。”
“是,小人是桓王殿下親衛。”漢子平靜地回答。
書吏挑眉:“桓王?”
目光從那漢子轉到他身后的幾個護衛打扮的人身上,最后落到書生清瘦的臉上,想了好一會兒,才拍拍了腦袋,恍然道:“桓王殿下身邊是有個…灑脫的幕僚,可聽說是個胖子啊!”
“誰胖子?!你才胖子呢!你全家都是胖子!”書生的眼睛瞪了起來,“老子身材好著呢!”
書吏呵呵地笑起來,伸手往另一側:“這邊屋里坐罷,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帥回來。”
眾人的心都放了下來。
這一軍的主帥姓曹名晟字長纓,聽說這樣幾個蹊蹺人來了,忙帶著熟知京城的參將回了府。
“堪合。”書吏把竹筒遞給他。
曹晟也看著竹筒愣了愣,翻過來調過去看看,才打開了,從里頭拿出堪合仔細看了。訝異抬頭:“您就是桓王殿下的幕僚梁擎梁先生?先生沒有跟著使團回去?怎么會走到我們這里?”
滿臉胡子的參將從旁邊伸手,曹晟順手便將堪合遞給他。
參將低頭看著堪合上頭明白寫著:“隨送親使團入西夏公干,各關卡、駐軍,見此令如見圣旨。”
所以這根本就不是什么送親使團的隨軍扈從,而是,欽差。
“我奉旨做事,跟你說不著。”梁擎一向的脾氣都不大愛好好說話,尤其是在渾身酸痛的情況下。
跟在他身后的環首微微笑一笑,上前半步,抱拳欠身:“曹帥在上,先生不是習武之人,被西夏人追得有些累了,可否讓他先去休息?余事小人跟曹帥詳細稟報。”
“你知道我姓曹?”曹晟打量他。
梁擎聽見這蠢話就忍不住翻白眼,另一側站著的六合實在忍不住,輕輕地咳了一聲:“先生多歇歇。”
“大帥,他們一路奔波,想必已經筋疲力盡。”參將也輕輕地給曹晟出主意。
曹晟點頭:“嗯,來人,先請梁先生和這幾位先去歇歇,盥洗吃飯。等歇過來,咱們再說話不遲。”
幾個人走了。
曹晟轉頭問參將:“有你認識的嗎?”
“自然是沒有的。”參將笑了笑,“我離家八年了。我走的時候,桓王都還沒進京呢!”
“也對。”曹晟皺著眉琢磨,“桓王的幕僚護衛,奉了圣旨,有不能說的公干,這事兒可透著奇怪啊!”
參將想了想,幫他分析:“總歸不是壞事。剛才我看西夏追過來的人,一個個氣勢洶洶的。一看就是對他們不大有利。”
“剛結了親,他們要是落了把柄在人家手里,我就怕那位玉瑩郡主受氣。”曹晟嘆口氣。
他跟善國公府雖然沒什么淵源,但崔家畢竟是元后的娘家,元后娘家的小娘子送出來和親。不論前因有什么,在他們這些邊軍的心里,還是會有點兒不舒服的。
“應該不會。”參將笑道,“那位梁先生看著無賴憊懶,卻極聰明。營前那一嗓子‘把他們送給西夏人不就虧了’,可是喊到大家的心里不是?”
曹晟揪著胡子哈哈地笑:“你還別說,這話是真對我的脾氣!”
兩個人說笑著又回了營地。
梁擎幾個人倒都心大,洗了澡吃了飯,倒頭就睡。直到天交二鼓,才睡醒了,出門方便,看有站崗守哨的,便問:“哎,兄弟,問一聲,大帥睡了么?”
“一般這個時候,大帥都還沒睡。先生要找大帥說話嗎?要不我帶您去?”守衛顯然是得了吩咐,回答得極為熱情。
梁擎心里頓時舒坦了,嗯嗯地點頭:“我收拾一下,這蓬頭垢面的,不是見你們大帥的禮節。”
回屋里把環首叫起來,兩個人穿戴整齊,去了曹晟的書房。
曹晟和參將正在指著輿圖聊天。
“喲!輿圖!我瞧瞧。”梁擎背著兩只手,毫不客氣地湊過去,瞇著眼睛一塊兒一塊兒地仔細看。
“請問先生…”曹晟才一張嘴,只見梁擎的手直直指向旁邊站著的護衛,自己卻入神地看著輿圖,甚至伸手去比了一條他看不懂的線路。
環首笑一笑,上前半步,叉手道:“曹帥,小人名叫環首。”
“哦。唔,你是桓王殿下的護衛,陪著梁先生成了和親使團的扈從,你們來做什么呢?”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尷尬,曹晟再次總結了一下自己知道的信息,以及想要知道的問題。
參將看了看梁擎的背影,又看看環首,溫和一笑示意環首請開始,自己則起身到門口,輕聲吩咐外頭的人送熱茶吃食來。
環首等參將關上房門,才輕聲微笑道:“梁先生幼時曾在西夏住過八年,進了桓王府后潛心修書,整理出了一本書,叫做《西夏見聞錄》。”
曹晟和參將同時色變,同時朝著他大大地跨了一步:“書在何處?!”
環首勾起嘴角:“自然是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