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飏出來,自己大步便往東宮走。
甄三九忙叫住她,令人去抬輦車來,卻看看四周,輕聲道:“正要跟公主說一句話。”
“嗯?出什么事了?”微飏一看他的做派,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甄三九欠身,聲音壓得低低的:“那位周才人,被宣布了貶為才人后,連哭帶喊,字字句句,都是在咒罵您,所以老趙一怒,才掌了她的嘴。”
自己挨罵,趙歙替自己出氣這種事,平常甄三九只怕天天都在做,所以根本就沒必要這么鄭重其事神神秘秘。所以,只怕是這位周氏話中有話。
微飏左邊的眉梢高高挑起:“怎么?她說了什么?”
“公主英明。”甄三九先贊一句微飏如此快速的反應,然后才輕聲道,“她說,難怪人人都說微家三小娘子就是個狐貍精!
“不許別人議論朝政,她四處安插眼線;不許別人唱歌跳舞,她自己又練劍又弄個男人進宮。只要霸占著陛下。誰靠近陛下一步,她就陷害人家…”
“不許議論朝政,不許唱歌跳舞。這是誰?畫美人么?陛下多久沒詔畫美人跳舞看了?”微飏奇怪地問道。
甄三九搖搖頭:“趙歙聽見這個話就覺得不對,所以先打了她,又跟著一起去了畫美人處。畫美人十分驚訝,但同時還幸災樂禍,說周才人也有今天。”
“倒也是。可這個不許議論朝政是誰?我不記得哪位貴主兒在陛下跟前議論過朝政啊!”微飏苦思不得其解。
甄三九苦笑:“我想來想去,似乎只有皇后娘娘了。她之前數次要求陛下給幾位皇孫賜婚之類的事情,數年前徐某進京接掌刑部后,皇后娘娘也勸過幾次。被陛下說了后宮不得干政。”
“怎么還這么大費周折,竟然把我的目光,也要往皇后娘娘身上引!”微飏實在是不高興了。
正說著,石磐和輦車都過來了。
甄三九后退半步:“就是提醒公主小心些。”
“嗯,你還是把這個話也跟陛下說一聲。我總覺得這些事,亂七八糟的。能徹查還是要查一查才好。”微飏說完,提著裙子上了翠輦。
東宮如今已經不像她上午趕來時那樣亂哄哄的,人來人去安靜迅疾,忙而不亂。
所以,端王的才干還是有的。
微飏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這大約也是端方帝對著太子一系怎么處置都不覺得可惜,卻始終忍不下心狠狠地挖斷端王爭奪儲位的根基。
微飏先去看了太子一眼,見他悲痛欲絕、張口無言的樣子,心里只覺得膩煩,勉強敷衍著安慰了兩句,又跟端王行禮。
然后道:“陛下聽說馳兒倒下,十分擔憂。這會兒可醒了沒有?陛下特意讓我和石磐姑姑過來看一眼。一會兒石磐姑姑就留下,照看馳兒。”
太子感激地擦淚:“才醒了。本來阿衍讓阿辨陪著他,可他自己不肯臥床,非要去他娘靈前跪著。誰勸都不聽。長安來得正好,他最聽你的,你幫我去說一聲。”
“是。”微飏簡短答應,便帶著石磐出來。
到了靈堂,卻意外看見祺王和康王一人一邊,陪著莊王跪在太子妃靈前。
微飏心里輕輕動了一動,忙自己按住,扯扯嘴角,輕輕走過去。在康王一側,先沖著太子妃的靈位行了個大禮。
康王忙起身,讓了蒲團給她,自己則往旁邊挪了挪,跪在地上陪著莊王。
微飏伸手,輕輕摸摸康王的頭,這才在蒲團上跪好。低聲問莊王:“好些了?”
“嗯。我不防事的。我娘只我一個親生的兒子,這靈堂我不跪誰跪?難道讓我娘的靈堂空著么?”莊王低聲答話。
話雖如此,微飏卻聽出了一絲憤懣。
但此時此刻,不是掀起矛盾的時候。何況太子已經出來理事,這個家里有了男主人做主,微飏一個名義上的小姑姑,不好管的太多。
“你做得對。”微飏輕聲鼓勵他,“你娘在天有靈,看見你這樣知禮孝順,也開心的,不枉她日日夜夜言傳身教。”
莊王松了口氣,嗯了一聲,點點頭。伸手拿了紙錢去燒的動作也不像剛才那樣僵直。
“你皇祖父擔心你得很,聽說你病倒了,急得手腳都抖了。剛剛我按著他吃了藥才躺下。”微飏輕輕說著端方帝的身體狀況:
“你上頭七個哥哥,只有桓王在陛下跟前長過幾年。然后便是你。也只有你,是他老人家每天看著長到十三歲這么大的。
“你是個孝順的孩子。姑姑絕不阻止你給你母親盡孝。可與此同時,你也該孝順你那個年過七十的老祖父。
“跪可以,守靈也應該,但不能過量。你得保重好了你自己,你祖父才不會著急上火。他老人家現在,可真的病不起了。”
這番話,在場的眾人心里其實都有數。
但是沒人敢真的拿出來這么明白地說。
所以一旦聽到微飏這么坦率誠懇地勸說自己,莊王越發覺得親近,不敢抓她的手,便拽了她的袖子一角,哭道:“我聽小姑姑的。”
“嗯。”微飏眼圈跟著一紅,抬手摸摸他的頭,然后指指石磐,“姑姑是你皇祖父特意派來照看你的。你好好聽姑姑的話,不許跟她鬧別扭,知道嗎?”
莊王一邊哭一邊連連點頭。
“那我先回去,明天再來看你。”微飏起身,問康王:“你回桓王府么?你哥哥怕是今天得留下幫忙,我送你回去吧?”
康王下意識拉了莊王的手,仰頭對微飏道:“我不走。我陪著八弟。”
“好。你懂事。”微飏安撫了兩小,又叮囑石磐兩句,轉身離開時,看了祺王一眼。
祺王會意,輕輕起身,跟著她出去。
出了靈堂,微飏才轉臉問他:“你怎么來了?不是送了你二哥回去么?”
“是。送他回去我就過來了。三嫂有了身孕,我讓三哥回去陪嫂子。我來替他。雖說大兄說了他居長,該留下來幫忙。可我父親和太子,哪里敢真的十分指使他?所以還是得我。”
祺王嘆氣,低頭道,“我們十個兄弟,如今再加一個小妹,都沒有多好的母子緣分。原本我最羨慕八弟。誰知道會有這么一出!我陪他守這幾天,盡一盡我這不爭氣的四哥的情分。”
微飏的表情軟了下來,溫聲叮囑:“那辛苦你了。自己也保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