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飏和端方帝和好的消息很快飛遍了京城。
東宮也聽到了消息。
太子妃頓時萎靡了許多。
太子不明所以,把殿里服侍的人都趕了出去,一定拉著她要問明白。
隋氏疲憊不堪,紅了眼圈兒,低聲問太子:“父皇最近是不是很少叫您去議事?也極少跟您單獨說話?您是不是也沒主動去尋過父皇?”
太子遲疑片刻,沉默著點了點頭。
“馳兒也是。除了每天去讀書的時候還能跟他兄弟們一起給皇上見禮問安,其他時候,再也沒有單獨跟皇上相處過了。”太子妃捏了捏額角。
“這跟長安有什么關系?”太子不禁問道。
太子妃無奈地看了太子一會兒,低聲道:“恩科出事的時候,殿下曾經問過我,宮里的皇后娘娘處有沒有什么不妥當。臣妾當時的確沒有發現。
“可是,就在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陪嫁進宮的一位嬤嬤,忽然腹瀉,被送出了宮。而且,第二天便號稱痢疾不治而死。”
“嗯,此事我知道。”太子仔細聽著。
“殿下,您何時聽過有人腹瀉一天就能致命的?”太子妃忍不住連聲嘆氣,“緊接著,恩科的案子就宣布結了,草草了事。”
“這件事這樣大,平常不大說話的肅侯,都替長安在朝上振臂疾呼:絕不能讓居心叵測之人糟蹋了陛下的心血。可雷聲大、雨點小,就殺了兩個婦人、致仕了一位老尚書、停職了一個郎中,事兒就完了?!
“殿下,這是陛下心中已經有了定案。但是,幕后之人,他不便處置,或者說,不便此時處置。”太子妃有些同情地看著太子,伸手指了指蓬萊殿的方向。
太子這才明白過來,震驚地跳了起來:“你是說,那個嬤嬤?!父皇認定,是幕后通過她鬧出了這個案子!?”
“鄔家的陪嫁嬤嬤,鄔家的兒媳,鄔家兒媳的姨母姨父。對付的是桓王。就是皇后娘娘在端午節沒算計到手的桓王。”太子妃苦笑。
太子連連搖頭:“此事絕不是母后做的。她沒那么沉得住氣!如果真是她做的,她使喚出去的嬤嬤莫名其妙死了,她早就叫我進宮去商議對策了!”
“對。咱們都知道自己是無辜的,皇后娘娘是無辜的。甚至,只怕是長安也想到了這一層,所以才會讓肅侯在朝上公然說,此案必須一查到底。
“可問題是,陛下沒有再接著查了。那個嬤嬤背后,未必是皇后娘娘。但此事要繼續查,就一定得是宮里的人查。甄三九,或者崔貴妃。
“但宮里風平浪靜,沒有絲毫端倪。這就說明,陛下在心里,已經把這個案子扣在了皇后娘娘頭上,甚至扣在了您頭上。這才是長安跟陛下賭氣的緣故。”
太子妃說多了話,忍不住伸手去夠旁邊的茶碗,可是有些艱難,夠不著。
太子呆呆地坐在旁邊,沉浸在她的話帶來的震撼里,壓根就沒注意到她伸出去的胳膊:“我一直都不覺得長安站在我這邊,可沒想到她這樣回護我。”
“她并不是回護咱們,而是她很清醒。”太子妃放棄了喝水,接著低聲給太子分析,“若是此時咱們被陛下安上了這等罪名,那皇后娘娘的鳳座,乃至于咱們這座東宮,都未必牢靠了!”
太子大驚失色!
“一旦咱們出事,那上位的必定是三皇子一系。這么多年,微家先對上徐家,接著對上俞家,跟三皇子一系,只要碰到一處,必定兩不相讓。長安一定不會希望日后的寶座上是三皇子才對。
“原本我以為,以長安的倔強和陛下對她的信賴,這個案子,不過是稍加擱置,一定還會再繼續查下去。只要能挖到一丁點跟三皇子或者俞妃有關的證據,咱們就安全了。
“可萬萬沒想到,忽然之間,陛下和長安,就和好了。”太子妃長長地嘆了口氣,“我不確定,這是不是說明,長安已經默認了陛下的計劃…”
太子猛地站了起來:“孤要進宮去見母后。”
“殿下稍候!”太子妃連忙先攔住他。
太子雙拳緊握,牙齒咬得格格響:“我還稍候什么?!坐以待斃嗎!?”
“不是!殿下!您先聽我說完。”太子妃拉住他的袖子,努力勸說,“陛下剛剛不是傳旨說了,今年重陽節一切從簡。他要帶著您和桓王一起齋戒祭拜太廟。
“若是如此,起碼宗室其他人,還會有另一個安排。請殿下稍等一等,看看皇后娘娘的禁足是否解除。”
太子腳下一頓,狐疑著回頭:“那個禁足,不是說的抱病么?”
“是。就是因為一直抱病,以后才有積重難返的借口。但如果,這次陛下竟借著過節把娘娘放出來了,那就說明,陛下心里還留有一份情誼。”
太子妃極口勸道,“若是如此,那臣妾就請了長安來東宮,好生打探一番。只要咱們知道癥結在哪里,事情就尚有可為。”
尚有可為。
這四個字,一般來說,都是山窮水盡的時候才會用出來的。
太子狠狠地咬著牙。
他已經不想等了!
可是,沒了永寧伯,沒了鄔家,他如今,已經四面楚歌。他再想做些什么,就必須得走那條正大光明的路:等著端方帝把玉璽大位,當著全天下的面兒,傳給他。
想做到這一條,除了忍著,再沒有別的辦法。
太子妃的話,雖然完全依賴于端方帝的一念之間,但,是最安全的主意。
“無論如何,您現在還是太子,只要不行差踏錯,沒有真憑實據,便是陛下,也不能輕言易儲!殿下,穩住啊!”太子妃扶著肚子,吃力地勸了最后一句。
太子長長呼吸了幾次,才把顫抖的雙拳輕輕松開。
“好。我聽你這一回。”
“多謝…殿下信任…”太子妃的額上慢慢地冒了汗出來,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顫聲道:
“殿下,臣妾,臣妾可能發動了…您,您出去吧,叫人來,還有太醫…”
太子這才驚覺不對,猛地回頭,卻見太子妃已經倒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
“來人!快來人!太子妃要生了!”
太子大步跑了出去。
太子妃喘著粗氣,一只手緊緊攥著身下的床褥,一只手無力地伸向遠去的太子,頹然放下。
一行淚,從太子妃微微合上的眼角,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