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八年八月二十四,是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雖然新婦傍晚時分才進門,但姜家人起得比過年還早,姜家五姐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按照提前進行的分工,各自忙碌著。
已婚的姜慕容先命人去滴翠堂給岳家派來守新房的仆婦、丫鬟送早膳。
按照禮俗,昨日岳錦儀的兒女雙全的大嫂羅氏便帶著一雙小兒女到姜家為岳錦儀鋪床掛帳幔,用飯后羅氏攜兒女離去,并派了兩個婆子兩個丫鬟在滴翠堂看守放置好的房奩、珠寶首飾等物,不準為人入房。
姜慕箏和姜慕燕負責招待從祖籍泉州來的族親女眷,姜留和姜慕錦負責跑腿傳話,以及招待天亮之后陸續登門的各府小兒女。在這些人登門之前,姜留和姜慕錦便四處看熱鬧:大郎哥穿上婚服好看不好看、二郎哥和凌哥看起來好有將軍的架勢,三郎換上新衣肚子又大了一圈…
姜留笑著笑著忽然發現四弟的影子比自己還長了,便開始郁悶地踢桌腿。
江凌走上前低聲問她怎么了,姜留小聲道,“哥,我明年就十二了。”
江凌一下就便明白了,認真道,“嗯,十二歲就能長高了。”
姜留抬起小腦袋,“如果我長不高怎么辦?”
江凌低頭在妹妹耳邊道,“我已去信詢問澄空大師,他說你的腰椎骨長得很好,早晚會長高的。”
姜留的眼睛立刻亮了,“哥什么時候問的澄空大師?”
江凌如實道,“就前幾日,昨日回來后便忙著大哥的婚事,沒尋到機會告訴你。”
“那…”姜留還沒說完,便聽三郎嚷嚷道:“我不是最胖的,六妹妹比我還胖呢!”
姜留轉身叉腰,兇巴巴道,“咱倆上稱稱一稱,誰胖誰是小狗!”
三郎正要吼回去,江凌卻笑著開口了,“三弟是胖了兩圈,我和二哥不在府中,三弟晨昏可有認真操練?”
姜三郎被江凌笑得頭皮發麻,連忙道,“我胖行了吧!我最胖!”
“狗。”小悅兒補充完,姜五郎還沖著三哥汪汪兩聲,一屋子人都笑癱了。
姜白跑進來送信,“大少爺,相翼侯府的白三爺帶著家眷到正門了。”
府中有喜事,早早登門的都是與姜家交好的人家,他們不是來做客,而是來幫忙的。白晅前日才回京,今日便帶著家眷早早來了,姜家當然要領這份情,姜大郎立刻帶著眾兄妹迎了出去。
待他們趕到前院時,白晅已帶著妻子兒女進了門,正與姜二爺說話。
三年不見,姜留發現翩翩公子白三叔居然變成了白胖子,白三嬸也比在康安時豐潤了不少,一雙兒女也壯實了,便知他們在衢州的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見姜大郎領頭帶著姜家小輩們走過來,白晅眼前一亮,與姜二爺道,“二哥,姜家下一輩算是穩了。”
姜二爺毫不客氣地點頭,“那是自然。”
不管分別多少年,二哥還是老樣子,見面毫無生疏感,白晅哈哈大笑。
姜二爺頗為嫌棄道,“本來就雙下巴,一笑都三層了,別笑了。”
白晅聞哈哈大笑幾聲,才擺出長輩的架勢,恭喜罷姜大郎,又將一群孩子挨個夸了一邊,目光最后落在姜六郎身上。
姜二爺道,“五郎、六郎,你們倆年紀小不記得,這是你們的白三叔、三嬸。”
姜小叔帶著弟弟恭敬行禮,史氏連忙上前攙扶,給兩個孩子送了見面禮,又夸獎了一番。
白晅彎腰抱起小悅兒,捏了捏他的小臉,“悅兒,三叔可想死你了,想三叔沒?”
小悅兒點頭,“想。”
果然如曹四所講,這孩子開口就一個字,好生有趣。白晅又逗道,“六郎怎么想三叔的?”
小悅兒認真道,“馬。”
白晅一愣,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笑得聲音太大了,小悅兒轉頭向爹爹求助。姜二爺把兒子接過來交給大郎,并叮囑三郎帶著白七郎去玩,姜留和姜慕錦也請白三嬸和白九娘入內宅。
白九娘親熱地挽著姜留的胳膊,興奮問道,“六姐姐,我在衢州就聽說了你獨挑黃巖寨的事!你太厲害了!”
呃…這事兒都傳到千里之外去了?姜留呵呵笑。
因都聽說了姜家與盧家斷交之事,接下來的進門的賓客,雖然見到姜留總是要感慨一番她的英雄之舉,但卻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句嘲諷的話,這讓姜慕燕松了一口氣。
時近晌午,府中即將開宴時,姜白跑進來報信,“姑娘,升平坊王家二爺和二夫人已到延福坊。”
姐姐去王家時說得清清楚楚,只讓二舅自己來,他卻還是把柳氏帶了來,這是把姐姐的話當耳旁風么!姜留招手喚過鴉隱,低聲吩咐道,“你立刻派人延福坊,暗中動些手腳,不準柳氏進入會嘉坊。”
“是。”鴉隱立刻轉身走了。
柳青雨來了,王幽影會不會也在路上?姜留又吩咐姜白,“派人去路口守著,若立政坊張家二夫人前來,照例攔回去。”
待姜白去后,小道士和至上前,小聲問,“留兒妹妹?”
姜留斂去怒色,笑道,“小事兒,和至你怎么沒去用飯?”
和至抬手抓了抓頭上的道觀,笑道,“我已經吃飽了。”
還沒開席,他吃了什么就飽了?許是因為哥哥跟著大郎哥去迎親,所以和至找不到人說話吧,覺得在前院不自在吧?姜留笑道,“我讓人把飯送到道堂外間,讓雄子哥過去跟你一塊吃,你們用飯后在里邊睡一會兒,晚上還有得忙呢。”
凌哥這次沒說讓他跟著留兒妹妹,想必是覺得留兒妹妹現在聲名遠播,不需要他保護了,和至笑嘻嘻應了。
和至剛走不大一會兒,裘叔便快步到了姜留面前,壓低聲音道,“六姑娘,有人借機進入混入任府,奔著后院去了。東院內可有怕被人翻查之物?”
任府東院里放著各店鋪和田莊的賬本,這些不怕被人翻看,但藏在道堂供桌夾層中的賬本和奏章可見不得人,姜留連忙問道,“是什么人,為何不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