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宣,駙馬無論在何處,必須回府。黃隸從光祿寺回到公主府,躬身行禮,“臣拜見公主。”
仁陽公主靜看了他許久,才道,“本宮只問你一次,昨夜是不是你殺死了本宮的侍衛和暗衛?”
公主沒有叫起,躬身的黃隸答得十分干脆,“是。”
仁陽公主緊握劍柄的手指關節發白,依舊平靜地問,“下一步駙馬打算怎么做?”
黃隸直起身,坦蕩道,“那要看公主怎么做。”
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兩人都從對方眸子里看到了果決。仁陽公主緩緩站起身,提劍走到黃隸面前,“你當真以為本宮不敢殺你?”
黃隸面色不改,“若殺臣一人就能讓公主迷途知返,不用臟了公主的手,臣可自行了斷。”
“迷途?”仁陽公主的冷笑漸漸轉變為聲嘶力竭的狂笑,她用長劍指著黃隸的心口,“你可知樂陽那蠢女人今日怎么笑話我的?”
黃隸反問,“公主既知她是蠢女人,為何還要跟她計較?”
仁陽公主的劍繼續向前,刺透了黃隸胸前的衣衫,“你什么都知道,卻還敢如此嘲笑本宮,本宮這就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它是紅的還是黑的。”
劍入皮肉,血色染在紅色官袍上,觀之與潑茶灑酒并無差異,黃隸也不躲避,似乎覺察不到疼。
“公主,使不得。”竇嬤嬤上前跪地,勸公主收手。
“公主是聰明人,只是被眼前的一些迷惑了。”黃隸轉眸看向跪在仁陽公主腳邊的竇嬤嬤,“竇氏是隨太妃入宮的丫鬟,在公主身邊伺候了三十余年,公主可知她的親侄兒也被囚禁在安王府?安王不出,她侄兒便出不來。”
竇嬤嬤嚇得臉色大變,慌忙磕頭,還未開口,便聽黃隸又道,“公主若不信,臣立刻讓人把竇氏的胞弟和老母捉來,請公主親自審問。”
見竇嬤嬤不敢吭聲了,仁陽公主便知黃隸說的是真的,她的手一顫,厲聲問道,“那又如何?”
黃隸揭開血淋淋的現實,“若不如何,太妃和竇氏為何要瞞著公主?公主已有兒女,易地而處之,若您是太妃,您會怎么對待自己的女兒?公主說大公主常在您面前作威作福,太妃又何嘗真心疼愛公主。”
“你大膽!”仁陽公主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黃隸巋然不動,“公主若想懸崖勒馬,黃隸發誓余生絕不負公主。若公主一意孤行,那黃隸便受公主此劍。”
說罷,黃隸閉上了眼睛。
渾身顫抖的仁陽公主扔劍,踢開腿邊的竇嬤嬤,疲累嘶啞道,“滾,都給本宮滾出去。”
竇嬤嬤跪地匍匐不動,黃隸躬身行禮,轉身向外走去。推開門,黃隸卻見兩個兒女都緊張地站在門外。
見父親出來了,黃拓云和黃麗妍連忙上前扶住父親。黃拓云用手壓住父親胸前的胸口,哽咽道,“爹,兒扶您回府。”
讓兒子見到父母如此不堪的一面,黃隸心中不忍,卻又如釋重負。三個兒女都知道了,他不必再裝了,任由兒女扶著往外走。
走了一段,黃拓云忽然回頭沖著仁陽公主大吼,“你不是我娘,我不要你了!”
黃麗妍雖沒喊,但回頭時的目光透著跟二哥一樣的意思,仁陽公主木然地看著他們,一動不動。
黃隸責備道,“拓兒,你的規矩呢?”
似乎一夕之間長大的黃拓云轉身面對仁陽公主,躬身行禮,“臣失禮,請公主責罰。”
說罷,他轉身扶住父親,繼續往外走。黃麗妍也給母親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快步去追父親和二哥。
待他們走后,仁陽公主依舊一動不動。
公主舍人張和上前勸道,“公主,二公子和姑娘年歲還小…”
仁陽公主轉身向內室走去,偌大的公主府只剩了她一個人,燦爛的陽光透窗照在金玉屏風上熠熠生輝,也讓她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聽說仁陽差點把黃隸給捅了,斜靠在飾滿金玉的馬車內的樂陽公主笑了,“這才有點公主的樣子。”
馬車外,瞧見百姓簇擁著劉君堂走來,侍衛統領楊沖隔著車簾稟道,“公主,劉君堂來了。”
樂陽公主點頭,“繼續向前走。”
“是。”楊沖一馬當先開路。
樂陽公主的鑾駕到了,百姓們立刻避讓路兩旁,劉君堂立刻下馬跪地參拜,“臣劉君堂,拜見公主。”
車簾被挑起,仁陽公主看向跪在地上的紅衣男子,淡淡道,“平身。”
“多謝公主。”劉君堂起身退到一旁,垂手恭立。
樂陽公主無甚興趣地收回目光,待宮女將珍珠串成的車簾放下,樂陽公主才懶洋洋地道,“無趣。”
付春朝看著樂陽公主,假裝吃醋道,“他太嫩了,當然無趣。”
樂陽公主將腳放在了他膝蓋上,“你不嫩?”
付春朝曖昧地握住樂陽公主的錦靴,低沉問道,“公主覺得在下哪里嫩?”
樂陽公主掃了他一眼,緩緩笑了。付春朝見公主心情不錯,便請示道,“聽說昨日有海船歸京,在下想去瞧瞧熱鬧,請公主恩準。”
海船歸京往往會帶回新鮮玩意兒,樂陽的興趣也被勾了起來,命楊沖頭前開路。
海船入京后并不能馬上卸貨,而是要等市舶司的官員待人認真查驗貨物,交足商稅后方可卸貨。
海船大,貨倉多,市舶司的官員自昨日查驗到現在,貨物源源不斷地從船上運下來,裝滿一輛輛馬車被運走。
就在這時,姜留終于看到馮子進從船艙里走了出來,興奮地向自己揮手。
雖然他瘦了也黑成了炭,但姜留還是覺得他牙齒好白,看起來兼職帥極了。她笑得春光燦爛,抬起小胳膊,用力向著馮子進晃了晃。
馮子進見此,又激動用力晃著胳膊。見馮子進竟跟姜六娘打招呼,市舶司的差官小聲打聽道,“你與姜家六姑娘認識?”
馮子進一本正經地點頭,“小人這些貨,就是給姜六姑娘帶的。”
“啪嗒!”
聽到這是姜六娘的貨,市舶司官差嚇得手一哆嗦,秤砣掉在了船板上,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
差官的心也隨著悶響一哆嗦,暗道一聲:幸好!幸好秤砣沒砸著貨箱,否則惹怒了姜六娘,他定要被一棍子掃進河里喂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