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馬車離去,寄書朝食客道了歉,將錢寶令交給掌柜,按席歡顏交代的那樣補了食樓損失,讓他們重新上菜,另吩咐食樓多做些點心,叫在場的食客帶回去吃。
食樓的動作十分迅速,沒半盞茶功夫,樓內就恢復了正常,一位位食客吃著菜,興奮地討論著剛剛的事,無一絲不滿。
那頭,寄書借用了食樓的后院,讓醫師給受傷的兩人上藥。
聽著屋里的抽氣聲,英氣女孩再次發問,“她是誰?新來的東君?”
寄書擺出客氣的笑,“謝離,這只是一個意外,稍等一會兒,我讓人送來新的衣服和賠禮,也請讓連昆戒戒口腹之欲,不是什么東西都能吃的,告辭。”
朝霖和謝離沒有挽留他,相視一眼,皆有種罵街的沖動,這么巧,還沒入學就撞上了傳說中體弱多病的東君?
他們回家怕是要被揪掉耳朵!
午后暖陽高照,林道上,飛馳的馬車踏破了一地光,席歡顏壓著身子坐在軟座上,過了片刻,鎮痛丸完全發揮了效用,緩解了身體里的疼痛,她也慢慢直起背,靠上軟枕,閉目養神。
馬車快而穩,清醒了一上午的人,愈感疲憊,竟是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華燈初上,暖光熨帖地照耀一室。
她看見坐在床榻邊的星燼,揉揉惺忪睡眼,“母親,你怎么來了。”
剛睡醒的小孩如同香香軟軟的幼崽,糯嘰嘰的,星燼伸出手,捏捏她的臉頰,然后在小孩驚訝且清亮的注視下,淡定縮回,掩在袖下,用慣常冷靜的聲音說道,“時間不早了,吃點東西,把藥喝了,接著睡吧。”
丹柳捧著一碗粥上來,“晚上不宜多食,東君且喝點粥,暖暖胃。”
席歡顏拒絕了喂食,自己拿著碗,用勺子舀著小口喝,粥是用高湯煮的,薄稠正好,一勺舀上來,晶白的米粒與肉粒、蔬菜丁相間,煞是好看。
“母親,讓你擔心了。”
“沒事,醫師說你是岔氣了。”星燼將醫師的叮囑原封不動地復述了一遍,末了道,“你得注意身體,少動動,別逞強,過兩天的入學考核戰斗一項不要測了,寄書說你的文化基礎已經補上來了,少測一項也沒大礙。”
席歡顏搗了一下粥,“走走路不算加重身體負擔......母親,我做了一件過分的事。”
“嗯?”星燼耐心地看著她。
“母親應該已經了解過當時的事了。”
星燼頷首,安慰她,“你沒錯,處理得也很好。”
“不。”席歡顏道,“母親有所不知,我在源獸館與他們起了點隱晦的意氣之爭,所以在食樓時,見他主動送上門來,便裝病松開了拴著執戈白鵝的繩鏈。”
“可你確實岔氣了。”
“憋笑,岔了。”
星燼屈指敲了她的腦袋,“自作自受。”
席歡顏不反駁,換作白天,她怎能想到自己會因為這種緣故岔氣。
“母親,我知道一件事如果一開始就不對,事后再多的補償也不能粉飾其錯了的事實,尤其我不該因為這點私人原因,牽連食樓、食客和一干掃尾的人,但是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那么做.......”
她把一勺粥送入口中,一股溫熱順著食道,暖進胃里,“我有些想嘗試的事,母親能不能答應我,暫別干預我在書院的生活,是好是壞,我想自己去承擔。”
“你確定?”
“我確定。”
星燼是個放得了手的人,會尊重孩子的想法:“好,我答應,我給你布置的日常直覺訓練,你還是要完成的,再有,你的源力特性,其實兩年前我就給你測過了,這種特性的源力,破壞力大,一不小心會傷著自身,所以這段時間來,我都沒教你源力的修行法,希望能先調養你的身體,打磨心性。”
“而且我的修行法只適合我修煉,無法教給你,你的身體也還是差了點,等你到了書院,把握好法樓和兵閣的開啟時機,再去里面挑挑適合自己的東西。”
“修行法包括兩個基礎部分,煉神決和源術,前者為體,教你源力的運行之法,后者為用,乃外施之法,有些煉神決和源術是配套的,有些是各自獨立的,通常而言,修煉符合自身源力特性的煉神決與源術,能事半功倍。”
“由于深淵系修行法的稀缺,我建議你先選無特性限制的煉神決、源術,法樓第六層上就有這樣的修行法。”
席歡顏應下,“我記住了,我會一步步來,踏踏實實的。”
星燼道,“你須知,你是我的女兒,我所擁有的,任你采擷,你的疑惑、要求、恐懼盡可訴于我處,你也是同州東君,哪怕你平庸至極,所有人都會敬你一分,這就是我所能給你的,也是最基本的。
然如果你選擇走出我的羽翼,接受現實的磨礪,你就會發現即使在這同州,也處處是荊棘,你真的準備好了?”
如果星燼第一次問的“你確定?”,是單指書院生活,那么這一回,已然深入同州利益和官民間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
席歡顏也許清楚她話后的深意,也許不清楚,只說,“如果荊棘叢里別有樂趣呢?”
星燼笑笑,示意丹柳去將湯藥拿上來,“那我期待你摘取荊棘桂冠的那一天。”
等席歡顏喝完粥與湯藥,星燼離開寢室,示意等候在主廳的泰伯跟她出去。
夜晚山風涼寒,俯視而去,曠闊無邊的極宴海就在腳底,零星燈火點綴著這座黑暗中的新都,像是正在冒頭的火種。
“我想鏟除她身邊的一切危險,正如我用嚴厲的法度匡住這座城一樣,期望將罪孽、意外攔在外面,可這究竟是好是壞......”
星燼不等泰伯回答,嘆息,“不用抹去白天的事了。”
泰伯不確定地問道,“您怎么改主意了,東君朝戲子砸金券,間接導致執戈白鵝傷人,怕會落下奢侈無度、目中無人的名聲。”
“要是阿彥在,估計能讓她撒錢玩。”星燼扼腕,“說到底還是我賺的錢不夠,若我富可敵國,誰會認為我女兒花個區區十萬、幾十萬金幣就是奢侈。”
泰伯提醒:“公爵,這不是你們那個月例千萬金幣的年少時代。”
“所以我不才給她百萬嗎。”
“.......”這是重點嗎!
泰伯木著臉努力將話題拐到正事上,“東君體弱,實力尚且弱小,若以這種事出風頭,底下人恐有微詞,您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試圖找您錯誤的人多得是。”
“他們不是也在攻擊我的新政嗎,我怕他們不成?”星燼止住泰伯的話,“就這樣吧,書院的事,任它去,你只需暗中看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