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馬元贄的人全都走了,楊兆興“噗通”一下,跪在鄭顥面前:
“小的多謝官人救命之恩!”
李萱兒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他們,不知莊頭說這話的意思。楊兆興索性從懷里掏出鑰匙,將箱子打開。
果然是那套鳳翼明光銀甲,雖歷經二百余年,那些銀片不再光亮,一看就不是件俗物。肩上那一對精致的鳳翼,更彰顯它乃皇族之物。
這下,李萱兒也想起來了:鳳翼明光銀甲?姓楊?沒想到,那個造反的楊將軍,現在竟然藏身在母親的莊子里。
不過......鄭顥他怎么知道......
“殿下,楊某私藏此物是殺頭的罪,某愿將它獻給殿下。”楊兆興誠懇的對李溫說到。
剛才若是被馬元贄搜出,自己豈有命在?說是家傳寶,可它也會隨時變成他家的催命符,自己有三個兒子,他更希望他們安安穩穩的活著,再不愿意將這份不安全感傳下去。
李溫是皇子,他受得起銀甲,獻給他也不無不妥。
李溫想了想,點頭道:“好,你將它登記入庫,就放在莊上保管。希望將來有機會,我能再將它賞賜與你。”
楊兆興大喜,這明顯是鄆王殿下胸懷寬廣,默認了自己的身份,不但愿意保自己全家,還能讓他保留對祖上的念想。他含淚叩頭道:
“當初換代之爭,楊某被晁官人所救,改名藏身于此,今又沐殿下恩德,楊某雖年逾不惑,若殿下號令,甘愿為殿下披掛上陣,戰死沙場。”
李萱兒也很激動,她沒想到,無意之間阿兄收了一員大將,同時少了個敵人。她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
“剛才鄭翰林如何知道,箱內是此物?”
鄭顥笑著攤開自己的掌心,解釋道:“我讓他寫在我手上的。”
一場風波過后,李萱兒才有心情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麥田已經一片金黃,秋風拂過,卷起層層麥浪。
長安缺糧,這已經是天朝歷代圣上的苦惱,看著這黃橙橙的豐收景象,李萱兒不禁心潮澎湃,笑著向著麥田跑去:
“阿兄,快來!多漂亮的麥穗啊!”
李溫跟著妹妹向田里跑,不住提醒著:“看腳下!”
“腳下有什么好看?看麥田!今年長安人不會沒面餅吃,不會餓肚子啦......”
聽著萱兒愉快的聲音傳來,鄭顥心里一痛:難道自己死后,連公主也要經歷沒有面餅吃的饑荒?
他深吸一口氣,加快步伐向他們跑去。
金黃的麥田里,傳來萱兒的串串笑聲,重生以來,她還第一次感覺這樣的輕快,父母健在,兄長進益,曾經設想的困難,總在機緣巧合中,云淡風輕的化解。
萱兒終于跑得累了,索性倒在麥田里。李溫也四仰八叉,孩子氣的躺在妹妹身邊。
鄭顥有些猶豫,不知自己該躺哪邊。想起自己只剩下四年命,他哂然一笑,坐到了萱兒的旁邊。
“你也躺下,別擋著我看整片的天空。你們看,天上的流云在動,多像是自己在飄啊......”
鄭顥挨著萱兒躺下來,手臂枕在頭下。廣闊的藍天之上,薄云慢慢飄過,耳畔麥浪沙沙作響,讓他有種忘我的沉醉。
多想一輩子都這樣陪你看云,可惜......
也不知躺了多久,鄭顥側過臉來,發現萱兒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李溫倒是還瞪著眼睛看著天。
“師傅,您說馬元贄是不是扳不倒?”
鄭顥見李溫問他,便說:
“沒有一個內侍臣是扳不倒的,只不過,要找到合適的人代替他。否則只會是另一個馬元贄上臺,那還不如留著這個積怨已深,套路熟悉的。
不過,我看圣上對他已經忍無可忍了,再等等,找到機會,一次置他于死地,而不是像武宗那樣,以為讓仇士良回家養老,就萬事大吉。”
仇士良表面下臺,背地里還是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幫助裝傻的光王成為了宣宗。
前世的馬元贄,如出一轍。
李溫輕輕嘆了口氣:“宦官之中,哪有不為自己謀私利的?他們早就和禁軍上下盤根錯節,利益相連,牽一發而動全身。”
“有啊,有一個人,我覺得他挺合適。”
“誰?”
“楊懷信。”
“楊懷信?嗯,這個人看上去挺實在。對了,他不是和妹妹經常有往來?哎,妹妹,別裝睡了,眼睫毛扇啊扇的。”
萱兒眼睛還沒睜開,嘴角先笑了,她一骨碌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草,笑道:“你們男人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覺得他好,就收了他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溫和鄭顥也坐起來,相視一笑,跟了上去。
阿硯、阿南和木藍正坐在田埂上,看見公主他們走回來,木藍上前道:
“公主,莊上正在給我們裝些時令瓜果,咱們也不空手回去。”
阿硯指指他們踩過的麥田笑道:“郎君,這起碼要少吃好幾個餅子。”
“你這么會算,就留你在莊上,把我們踩掉的麥粒,一粒一粒撿起來。”鄭顥一本正經的說。
阿硯苦著臉說:“不要啊,我的親郎君,最多我餓兩餐肚子,就當那些麥粒您都踩我嘴里了......”
李萱兒沒忍住,抿嘴輕輕笑起來:現在的鄭顥,比起以前苦大仇深的他,沒有笑容的他,有趣多了。
搜莊的事,他們自然先按下不提,現在告知圣上,圣上就算責備馬元贄,也不痛不癢。蛇打七寸,這顯然還不是他的七寸。
另一個大太監楊玄價,此刻卻在楊府里大發脾氣。
“這女人也太沉不住氣,自作聰明去害雍王、鄆王,現在單單死了一個體弱多病的,有什么用?倒差點搭上自己的兒子的前程。”
“玉坤本來還算是個可用之人,想不到,圣上痛下殺手......”
“這算什么痛下殺手?圣上死了個兒子,殺幾個家奴算什么?我們都是任他宰割的家奴,知道嗎?家奴!”
楊玄價沖著義子吼道。嚇得二郎楊文興趕緊閉上嘴,不敢說話。
“你瞧著吧,圣上就要下決心處理我們這些人了,你們可要謹慎,別撞在刀口上。對了,三清廟里的那個會煉丹的道士找到了沒有?”
楊文興趕緊說:“找到了,兒子已經給了錢,讓他起爐煉幾顆拿回來試試。”
“嗯。”楊玄價點點頭:“要快,圣上這段時間總覺得身上不舒服,這痛那痛,晚上也睡不好覺。若是他的丹藥真能止疼,那可就立功了。”
“是,兒子這就過去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