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這樣人心惶惶的時候,北司獄里反倒清靜,李雪晴靠在崔瑾昀的肩上睡著了,崔公子閉目聽著攻城的聲音又起,心中惦記著搬兵的鄭顥。
他冒的風險,遠比自己大得多。
紫宸殿里也同樣安安靜靜,倒不是像北司獄那樣沒人管,而是圣上余毒未消,雖然不再吐血,但人很容易疲倦,情緒也不能大起大落。外面的事,都是口授給李溫和幾位宰相去處理。
“啟稟圣上,末將在城頭上看到,武陽嗣王已經逃出城外,站在叛軍的陣營里。圍城的軍隊,應該就是同州、潼關和金商三個防御使,雖然沒有號稱十萬那樣多,但至少也有七、八萬人。”李長風又稟到:
“全城搜捕,我們在義寧坊的波斯胡寺里,找到了王守澄......的尸首,叫人去確認過,確實是他本人無誤。”
圣上一陣猛烈咳嗽,竟然吐出一口黑血。
旁邊侍疾的元妃嗔怪道:“李大將軍,這些事有必要和圣上說嗎?”她轉頭又向馬公儒道:“為了圣上的龍體,這時候就應該關門靜養!”
元妃忘了,她自己就是來向圣上稟報,蓁姬滑胎一事。白日里也不知吃了什么,午后就肚子疼得厲害,沒過多久,肚子里還沒成人形的胎就下來了。
圣上冷笑道:“連朕都敢毒害,毒個姬妾算什么?你好生安慰她了事。”
他這就已經郁悶上,等到李長風說完,血就吐了出來。
太醫令趕緊上前把脈查看,安慰圣上道:“血色暗紅,說明是陳血,很可能內臟的出血點已經愈合,這是好事。”
“可我怎么還是感覺心悸?似乎整個人都跟著心跳在抖動......”圣上一夜沒有睡踏實,滿腦子都是撞城門的聲音。
太醫令知道,他這是受兵臨城下的影響,只得說:“圣上多思無益,元妃說得對,外面的事您少操心,這樣您才好得快。”
“圣上,”蕭相公說到:“臣以為,守城的事不如交給鄆王、李大將軍去處理,剛才李大將軍跟臣提到,每個城門都需要守軍,敵多我寡,希望圣上能去給軍士們鼓鼓勁,可圣上的身體又......”
蔣相公也道:“為了守城,臣建議即刻冊封皇長子鄆王為太子,太子守城門,就算是城外的叛軍也理虧三分。”
“你們都當朕要死了么?!”圣上咬牙道:“守城也要立個太子,朕還要你們做什么?都給朕滾出去!”
李長風和幾位宰相都退出了內殿,相視搖搖頭。李長風道:
“就算是他們星夜兼程,最快也要今早到鳳翔,鳳翔軍全部到達,要兩天的時間,若順水乘船還能再快些。”
蔣相公搖搖頭:“不能這么算,這次是萬壽公主持兵符去調兵,嬌生慣養的女流之輩,我看今天傍晚能到鳳翔就不錯了。”
“不,我并不這么認為。萬壽公主不同于其他女人,她的膽識和忍耐力,比大多數男人都強。再加上,同去的是鄭三郎,我相信......”李長風還沒說完,蕭相公忍不住打斷他道:
“哎!李大將軍,我和你父親相交甚好,少不得提醒你一句,你與鄭博士走得近,未必是好事。”
李長風確實沒這么多心眼,他愣了一下:“蕭相公何出此言?”
“你真沒看出來?鄭顥是太學博士,派他調兵,連個臨時的將軍都沒有封給他,等他到了軍隊里,沒人會把他當回事,更別說事后論功行賞了。”
蕭相公他們幾個,當時在交兵符的現場,就奇怪圣上這樣的舉動,萬壽公主倒是想張嘴說,但是又被鄭顥眼神制止了。
哎呀,大意了,還真是這樣。
李長風心里一陣窩火:崔公子那頭自己沒法為他說話,連鄭顥也要受這樣的委屈!那個傻子,還心心念念家國社稷,只怕從“倒馬植”起,圣上就不再相信他。
出了紫宸殿,抬頭就看見楊懷信帶著幾個人匆匆往外走,李長風忙叫住他:
“楊七,你這是急著去哪里?”
楊懷信心事重重,看見李長風忙問道:“里面怎樣?”
“余毒未清,聽太醫令說,圣上之前服食丹藥,已經壞了根本,這次中毒,雪上加霜......難啊!”李長風直搖頭:難就難在,圣上心胸不足,聽不進大臣的勸。
楊懷信也嘆了口氣:“我剛去北司獄去看崔公子…雖然沒有用刑,可昨天到現在,連水都沒有給他們一口,更別說吃的。我擔心,若是真打進來,他們死在里面都不會有人管。”
“那你管啊!你不也是北司的?鄭三回來找你要人,你可要拿得出來。”李長風有些著急。
楊懷信點頭,壓低聲音道:“我有數。飯食已經叫人送進去了,另外悄悄給了他一把牢門鑰匙,若見勢不妙,先跑出來再說。只希望圣上能早些想起他來…”
病榻上的圣上,瞪著眼睛仰面躺著。雖然也有大臣建議他先離開京城,去川蜀、去東都,可他現在這個樣子,哪都去不了。
現在只能盼望著,萬壽早點搬兵回京解圍。
迷迷糊糊中,他一下夢到鄭顥帶兵反了,一下又夢到大臣們集體反對他…
他伸手叫到:“來人啊!替朕去把鄆王、蕭相、蔣相、夏侯叫來。”
聽到傳召,外面的大臣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圣上不好了。鄆王他們快步走進內殿,看見圣上正坐在床上喝藥,這才松了口氣。
“萬壽回來了沒有?”
鄆王忙回:“才剛過去一日,猜想應該到了節度府,點兵加上回程,至少要后日才到…”
“后日…城里的狀況如何?”
“目前還算安定。武陽…哦,李悕逃出城的路線查到了,他是從曲江池抱著根木頭漂出去的,目前他府上也都控制住了。”
聽了鄆王的話,他點了點頭,又道:“馬公儒,去把圣旨拿來,宣旨。”
幾位丞相面面相覷,只見馬公儒展開圣旨道:
“鄆王李溫接旨:門下,皇儲乃天下之本,皇長子李溫,自幼仁孝,深肖朕躬,可封儲君,著冊封為太子。圣人有恙,太子監國,大事先請太子諭,后報圣人知。周知。”
李溫心中猛跳了幾下,雙手接旨道:
“兒接旨,謝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