篳篥最早是從龜茲國傳入天朝,在軍中甚是流行,后來才漸漸傳入民間。
鄭顥還是在軍營中,學會吹這種小巧、便于戰士攜帶的樂器。
紫竹林里,鄭顥坐在一塊山石上,手里拿著一支比筆桿粗了許多的烏木管子,悠悠的吹著,聲音深沉悲婉,仿佛將帶他回到了河西軍營,又將她帶回到天朝最后亂世。
兩人各懷過往,卻心心相通。
崔瑾昀已經采藥回來,循著曲音,找到了紫竹林。鄭顥跟他講過,他在河西經歷的許多事,只可惜那幾年自己在山里治腿學醫,不能與他同行。
萱兒坐在低一點的地方,雙手托著腮,眼珠子一動不動,顯然是在神游。
崔瑾昀走到他們旁邊,摘兩片竹葉放在嘴邊,每到鄭顥一句結束,換氣的間隙,竹葉吹的調子,就重復篳篥吹奏的尾音,像是空谷回響,又像光影輝映,美奐美侖。
一曲終了,萱兒仰臉問鄭顥:“你可以教我嗎?”
鄭顥看看手中的篳篥,說:“等回到長安…”
對嘴吹的管樂,不同于箜篌這樣的弦樂,一般不與人共用。他只有這一支,要回去才能買,或者自己做。
可萱兒指指他手里的篳篥,又說:“你吹的不是插在上面的蘆葦片嗎?換了不就可以給我吹?”
崔瑾昀笑道:“老鄭,我發現你遇到一個更難纏的。”
“他以前也遇到過難纏的?”
話剛問出口,她就反應過來:是了,他還有盧敏。
崔瑾昀一本正經指著自己鼻子說:“我啊!我問他借篳篥,他都沒給過我。”
鄭顥笑著從懷里取出一個小木盒,里面裝著不少備用的蘆葦片,這個小配件吹久了容易壞,他備了不少。做得好的蘆葦片,高音更容易吹上去。
他擦了擦接口,換了新的蘆葦片,把篳篥遞給萱兒:“你試試,先能吹出聲音,我再教你指法。”
萱兒接過來,學著鄭顥剛才的樣子,輕輕一吹,還真沒有聲音。她加重了力度再吹,這下能吹出一點,調整角度再來一次。
她在認真吹,崔公子早走到鄭顥旁邊,用嘴型張牙舞爪的說:
什么鬼?見色忘義!我問你要,你怎么不給我?她一問你就給?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摸摸你的良心,它還在不在?
鄭顥早被他的表情逗得合不攏嘴,只好用嘴型回他:回去親手給你做一支賠罪,這樣行了吧?
崔瑾昀:不行!得比送她的好一倍,不,好十倍!
鄭顥:你幾歲?她幾歲?好意思嗎?還跟小娘子搶東西。
“我能吹響了!”萱兒眉開眼笑過來的說。
“嗯,那我教你指法,回去你能自己練,這盒蘆葦片也都給你。”
萱兒會吹笛子,學篳篥指法很容易,就是靠她自己多練習,熟能生巧了。
“我教你一首小調,最適合練指法,我吹一遍給你聽。”
他接過篳篥,很自然的吹了起來。只一遍,萱兒就記住了。
“那個…是我吹過的…”
“嗯,我知道。”鄭顥臉不變色的將蘆葦片拔下來,管子遞給萱兒道:“現在你自己練習,裝個新的。”
這天夜里,紫竹林小院里傳來生澀的篳篥小調。
鄆王禪房屋頂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手心里攥著個不起眼的蘆葦片,臉上被月光涂了一層,泛著銀光的炫目笑容。
月兒,快圓了。
從紫竹林到南臺頂,要走半天,他們用了早膳就出發了。因為上山只能步行,他們后面跟著好幾抬兩人抬的軟椅。
李溫已經知道了,郭青瀾和十七皇叔的事,昨日彈箜篌時的好感又蕩然無存。鄭顥只是沒把關于圣上那段話說出來。
幾人就那晚聽到的話一分析,覺得火藥應該跟棣王無關,至于好男色,那是他的自由,他們也不去評論。
南臺頂是五頂中最矮的一個,一路上來,寺院也比較多。不時聽到寺院的鐘聲,看見威嚴的佛堂,和纏繞著它們的裊裊香煙。
“昨夜本王聽到山上有狼叫,南五臺一帶狼很多嗎?”
走在前面的棣王問旁邊陪著他的一個和尚,那和尚答到:
“原是有一群,去年春天狼崽多了,嚎了兩天,分成了兩群。但南臺人來人往,從沒見過狼跡。聽說,有人在東臺和北臺見過。不過......南臺雖沒有狼,卻有大貓。”
“大貓?是虎嗎?”李溫好奇的問。
“不是虎,就是體型比家貓要大一些,臉長得也和家貓相似。”那和尚說得模凌兩可,師傅交代過,不要亂講話,嚇著貴人。
大家聽說就是比家貓大一些而已,也都當是野貓,一笑而過。
說說笑笑,一路看風景,也不覺得累。
過了佛母洞,幾位小娘子支撐不住,上了抬椅。棣王回頭一看,李雪晴都坐抬椅了,郭青瀾還在撐著膝蓋,勉強支撐著走路,便笑道:
“鄆王,你也心疼心疼你府里的人,走趴下了,到了山頂,誰給我們助興。”
李溫也回頭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抬椅空著也是空著,總別叫方丈白費了心。”
鄆王發了話,郭青瀾心中暗喜,也坐上了抬椅,歡歡喜喜的到了錦繡峰之巔,南臺頂。
他們晚上要住在離南臺頂不遠的金頂寺,只不過,這會頂上的云海樓里,已經聚滿了等兩位殿下的人。
“哎呀呀,這云海樓里,坐的果真都是神仙啊!”
棣王一下就看到了惠寂禪師、光昧禪師、李商隱、溫庭筠,這些大名鼎鼎的高僧大德、文人騷客。
高僧們,包括詩僧貫休,都是惠寂禪師邀請來的,而李商隱這些有才的文人,則是鄭顥邀請來的,陪著他們的是鄭顥的朋友,狀元易重。
兩位殿下到了,意外還見到了,萬壽公主帶著幾位小娘子同來,大家更是高興。
天朝在宣宗大力恢復佛教寺廟以后,那些還了俗的僧尼又重新回到寺廟,但很多人都不在寺廟中住宿,因此,寺廟對僧尼“戒酒、戒肉”的規定,形同虛設。
宣宗朝許多宴會也喜歡放在寺院里,更是離不開酒肉。
所以,這次中秋詩會放在云海樓而不是金頂寺,也是為了方便宴會中,讓貴人們喝酒吃肉。
這倒是讓李萱兒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