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兒把宮中發生的事,和自己為何出宮講完,在座的都捏了把汗。
“阿兄,你看現在還能找到郎中嗎?”
李溫看了一眼站在門邊的康子,點點頭說:“官家的醫生、醫工最好不要找,我讓人去看看,游方郎中能不能找到。”
“大皇子,您最好不要扯進這件事里。”鄭顥阻止道:“一來這位秦公公不知靠不靠得住,二來隨便找個人冒險進宮,也未必能治得了......”
李萱兒本來就心急,一聽鄭顥說這話就來氣,冷冷說到:
“鄭拾遺若是害怕,可以當做沒聽見,趁早躲回鄭府。每個人都只想著保住自己,那就是一盤散沙,如何與抱成團的宦官斗?”
鄭顥也不生氣,她不知道秦公公是墻頭草,說這話也在理,他耐心解釋道:
“不是不救,是在保護大皇子和您的前提下救,現在和宦官的斗爭還談不上開始,還不到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時候。
秦川原來也是仇士良一伙的,后來馬元贄占了禁軍,楊玄價占了北司,他被排擠出來,但并不表示,他不會騎墻。若是大皇子出面換人,人又是從明義殿里出來的,一捅出去,我們還沒上陣,就全線陣亡了。”
“對啊,萬壽公主,帶人進宮太冒險了,治不治得好是兩說,就算治好,您如何把他帶出黑屋?馬元贄會放過他?”李商隱也站出來反對。
今天他終于意識到,他還是有機會施展抱負,報效天朝的。大皇子已經讓他看到,天朝還能有撥云見日的那一天。
李萱兒是被鄭顥說動了的:秦公公會怎樣,她并沒有把握......
鄭顥見她鎖著眉,連忙用胳膊肘捅了身邊的崔瑾昀一下。
崔瑾昀斜眼看他:“干嘛?”
“不如你去走一趟,你是藥師又不是太醫,但你可以進出右銀臺門,給太后送藥材,不是嗎?”鄭顥一本正經的說。
崔瑾昀氣得鼻子都冒煙了:你是不是傻!太后會這個時辰要藥材嗎?你心疼大皇子出事,難道就不心疼我?
“用了止血藥還血流不止,八成是被下了活血的藥,要先找出是哪種藥,才能對癥中和,這深更半夜的,就算能診出是哪種藥,也未必剛好有解藥。”
他語氣雖冷,里面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李萱兒這才發現,崔瑾昀居然站在這里:他?他不是雙腿殘疾,一直坐在輪椅上的嗎?我就說那么一個心胸狹隘的人,如何吹得出那樣高亢的曲子......
今生,居然什么都變了。
他的話有幾分道理,可楊懷信就真的要血流盡而亡?馬元贄這個奸賊,難怪說要關一夜黑屋,明天天亮才能抬回去。
她臉上落寞的表情,讓鄭顥心如刀割:
這樣的表情他見過,前世,她去戲園子看戲,盧敏戳火他四弟裝病,讓她因為嫂不賢,被看中賢德之名的圣上罵了一頓。他在場,也知道弟弟沒病,可要是說出來,盧敏和弟弟就要被罵了,他選擇了沉默。
李萱兒當時看著他,臉上就是這樣的表情。鄭顥不知道,他的眼神在這一刻已經悄悄變了。
崔瑾昀卻看得真切,他揚起下巴,直對著他問:“你希望我去?”
“你剛才不是告訴我,你的曇花,應該是今天夜里開放......”他說過,剛剛開的曇花藥效最好,可他就是懶得去巴結后宮。
鄭顥的眼神里充滿了懇求,崔瑾昀怎么會看不懂,這人是鐵了心要幫大皇子,連對個無足輕重的侍衛也如此上心。他暗暗嘆了口氣說:
“那就走吧,早點去,也許,他還沒死。”
李溫大喜,崔瑾昀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別的醫師大多專于某一科醫術,他的師祖孫思邈卻是個綜合派。只是,瑾昀不愿意按照家族的安排去做太醫,他更愿意去栽培他醉心的藥材。
“崔兄,有你出手,楊懷信定會無礙。我母親和妹妹在后宮孤立無援,這個楊副將有些本事,若是他能躲過這一劫,對我們將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李萱兒很意外,她沒想到阿兄如此通透,更沒想到崔瑾昀會幫她。她穿著宦官的衣服,對大家抱拳道:
“萱兒在此謝過各位。阿兄,那我就先回去了。對了,你這里有什么甜點,出來的時候說是嘴饞出來買甜點的。”
鄭顥低頭看看,桌上有一碗酪櫻桃沒動過,拿起來交給仆人。裝了食盒,讓康子捧著,幾人離開了崇光書院。
李溫兩兄妹不但讓李商隱看到了希望,也讓皮日休對皇族有了新的看法。鄭顥心事重重,他覺得這件事沒這么簡單,若是風雨來襲,他們如何抵擋得過?
他讓仆人關了大門,撤了碗碟,幾個人到內堂去商量后續應對。
崔瑾昀一旦拿定主意,那又是另一番模樣。他讓公主回宮去等他,宮里他有他自己的通道,他還沒打算讓公主知道。
天朝的醫學已經趨于成熟,藥材也從野生挖掘為主,變成了野生挖掘和藥圃種植并重,這也為太醫署統管天朝疫病,攜藥治疫提供了條件。
“公主殿下,你有進內侍別省的辦法嗎?”
“我想......”
“想就是沒有,那你別進去,我一個人去,還少個......少照顧個人。”一個人總比兩個人容易脫身,何況,帶著公主他不容易找借口。
公主有些感激的看著他:“不,我和你一起去,若是被發現,你就說是我強迫你做的。你來幫我已經很感激了,我不能讓你出事。”
“隨你樂意。我直接進黑屋,我知道那地方。”
崔瑾昀確實沒時間啰嗦,他已經想好了幾種藥,如果猜得不錯,止血不是問題。現在回去拿了藥,采幾朵曇花就進宮。
告別的時候,公主對他行了個福禮,這倒讓他愣了愣。
秦公公見公主和康子兩人回來,再往后瞧,沒別人。
他心里不禁嘀咕:這碗甜酪可吃的貴啊,難道后宮里得圣上賞賜最多的是晁美人?怪我眼拙沒看出來,以后得好好巴結巴結。
公主看著他堆滿笑容的油膩胖臉,想起鄭顥分析他靠不住、會騎墻,真還越看越像。
她穿著內侍服,直接去約好的地方找楊復光,他已經等得脖子都長了,看見公主過來,激動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了:
“公主,就您一個?郎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