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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梨花紛飛怒磕碑(4)

  待下了半山腰,楊春和趙德已將谷口的防線重新布置好,楊景已清點好剩余人馬,安排谷口兩側的布防。

  方才一戰后,只剩三千兵馬,有一半傷員。谷口內一片死寂,見到楊繼業信步而來,竟不約而同起身,將無助、絕望、迷茫的目光投向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卒。

  楊繼業沒有說話,示意凌楚瑜不用相扶,挺直腰板,抱拳深深一躬。全體士卒無不動容,胸口發燙,竟齊齊下跪,高聲喊道:“愿隨令公,生死不棄。”

  經商議后,決定將三千人馬一分為二,一隊由楊繼業帶領,都是傷兵老兵,戰斗力極弱,而另一隊由凌楚瑜帶領,是能戰斗的精銳之師。天黑后,楊喜將所有軍糧熏肉分發完畢,大家吃飽喝足,準備做最后殊死一搏。

  楊春是極力反對這個計劃,這樣無疑是讓自己父親送死。但楊繼業斥責于他不顧大局,又再三叮囑,突圍時候一定要聽從凌楚瑜指揮,切不能莽撞行事。五郎大怒,咆哮一聲后,氣沖沖地在一旁,拿著獨角皂金槍揮舞泄憤。

  楊景也是極力反對,可若不孤獨一擲,只怕所有人都將埋葬在這兩狼山內,也只能含淚同意。

  “兩狼山…”凌楚瑜怔忡地望著四周,他從外面殺進來時,才看清這山的全貌:是由兩座形若狼頭的山組成,谷口處就是兩個狼頭相對而成,險峻非常,可一將當關,萬夫莫開。可谷內則無路可退,可謂險地死地。

  山谷內沉寂異常,只有呼呼地火苗之聲。在火光照耀下每個人臉龐,雙眼都透著堅毅,視死如歸的信念。

  山谷,沉寂又可怕。

  待到子時三刻,谷口處開始稍稍行動,楊繼業所率部隊小心翼翼地將鹿砦移開后,凌楚瑜這邊的一千五百之眾已經銜枚裹蹄,整裝待發。

  三人朝楊繼業齊齊下跪,磕頭道:“爹,孩兒們走了。”楊繼業微笑道:“保重。”三人不知該說什么,只是悶聲磕了三個頭后,戀戀不舍地上了馬。臨行前,楊繼業將隨身寶劍交給了六郎楊景。

  凌楚瑜指揮人馬,銜枚疾進,沖了出去。

  待到谷口外傳來喊殺聲,楊繼業手提大刀,背負弓箭,喝道:“弟兄們,此戰九死一生,若有戀妻念兒者,可投降遼國,我楊繼業絕不怪罪。若有為兄弟謀生的,跟我走。”這數千殘兵舉起刀槍,紛紛高喊:“殺遼賊。”

  谷口外的遼兵被突如其來的偷襲是既驚又怒。雖然耶律休哥下令大軍深夜設防,防止楊家軍夜襲突圍。但白天剛經歷一場惡戰,人心疲憊,料想對手也是如此,根本不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發動偷襲。所以他們明面上遵守將令,實則是全然不放心上,慌亂之下才急忙抄起武器,卻為時晚矣,谷口的防線瞬間化為齏粉。

  與此同時,楊繼業率步兵沖殺而來,剛經歷驚嚇的遼兵驚魂未定,但見那楊無敵化成殺神,手中大刀已經暗紅,嚇得四處潰散。

  此時耶律斜軫急忙趕來,拔出彎刀喝道:“眾軍列陣,退者斬!”他將令既出,遼兵這才冷靜下來,重新組織防線。

  “宋軍怎么回事?”耶律斜軫奉命值守谷口,自然問得清楚。一偏將道:“大王,宋軍夤夜偷襲,騎兵為先,步兵于后。”

  “楊繼業呢?可不能讓他跑了。”此番成敗不論,但楊繼業必須活捉。那偏將道:“大王放心,只是騎兵沖了出去,楊繼業率領的大隊人馬被我們堵截在谷口了。”他不明具體情況,又生怕耶律斜軫怪罪,心想只要楊繼業在,其余都不是大問題,故而信口開河,言辭鑿鑿。耶律斜軫也不追問,點頭道:“好,一定不能讓楊繼業跑了,派一支人馬追擊敵人騎兵。”說罷便往后軍耶律休哥營帳而去。

  “于越大人,宋軍夜襲想逃跑,楊繼業的人馬已被我大軍堵截,其余零散騎兵也被我派兵追殺。”耶律斜軫稟告道。

  “好!”耶律休哥本要休息,盔甲剛脫便聽到外面有喊殺聲,又急忙穿戴,道:“帶我前去。這次千萬不能讓楊繼業跑了。”

  谷口激戰異常激烈,喊殺聲竟蓋過了戰鼓之音。楊繼業身先士卒,大刀所到之處,遼軍人頭滾輪一地。他的刀桿被鮮血浸潤,猛地一甩,順著掌心滑出三分,失了準頭,劈了個空,反被一遼兵割傷手臂。

  “快,保護令公!”楊家兵急忙朝他靠攏,將其護在身前。楊繼業此時氣喘如牛,耳邊響徹著潮水般的喊殺聲:“活捉楊繼業,官升三級,賞金千兩。”他聞之冷笑,道:“我楊繼業只有戰死,沒有茍活。”急忙下令往谷口退去。

  谷口廝殺已有兩刻鐘,遼軍偏將提刀來到耶律休哥面前,叫道:“大人,宋兵被我軍擊退,返回山谷,前方組織兵力強攻谷口。”

  “好!”一旁的耶律斜軫喜道:“楊繼業偷雞不成蝕把米,反倒是給我們強攻谷口的機會。于越大人,我愿前往破敵,獻上楊繼業的人頭。”

  面對如此勢頭,本應該高興的耶律休哥卻隱隱有一絲不解,說道:“楊繼業乃沙場名將,即便是沖不出包圍,防守也不該如此不堪一擊。”耶律斜軫道:“或許是他們兵力本來就不夠。”

  “不對!”耶律休哥沉思道:“谷里的楊家軍戰力不會這么弱。把蕭撻凜找來。”

  不一會,蕭撻凜騎馬疾馳而來,待到休哥身前,翻身下馬,跪道:“于越大人,我軍已攻克谷口兩道防線,宋軍已經潰不成軍了。”

  耶律休哥問道:“蕭撻凜,谷內宋軍戰力如何?”蕭撻凜濃眉一揚,蔑視道:“不堪一擊,若不是谷口地形窄,早就被我率兵合圍。”

  耶律休哥越想越不對,思忖道:“難道宋軍真是強弩之末?”耶律斜軫道:“大人放心,楊繼業的大軍已是回光返照。剛才竟然想靠步軍沖出包圍,簡直可笑。”

  “你說什么?”耶律休哥似乎找到那一絲不合邏輯的地方,道:“楊繼業是率領步兵沖殺?”耶律斜軫點頭道:“不錯。宋軍先是以騎兵沖出缺口,再以步兵壓了過來,楊繼業還是名將,如此用兵,豈能不敗。”

  “沖出的騎兵大約有多少?”耶律休哥沉臉問道。

  耶律斜軫怔了怔,道:“這個…這個…好像沒多少,很快就被封住口子了。”

  “到底多少?”耶律休哥怒喝道。

  耶律斜軫急忙道:“讓今夜值守官來見我。”

  少頃,那向耶律斜軫稟報的偏將前來,耶律斜軫質問道:“哈達摩,剛才你說宋軍騎兵突圍,到底有多少人?”

  哈達摩聽罷驚慌失措,支支吾吾道:“回大王,這個…這個…”

  “快說!不然軍法處置。”

  “當時太亂了,末將看不清,大約也就一小部分,一千人左右吧…”聲音是越來越小。

  耶律休哥聽罷怒揮馬鞭,喝道:“來人,將此玩忽職守之人拖出砍了。”然后對身旁的韓昌道:“此一千眾定是宋軍精銳,楊繼業竟以身為餌,讓這群人逃走。韓昌,你帶我麾下三千精銳,追殺這支楊家軍。”下完軍令后,他雙眼殺氣騰騰,自言自語道:“楊繼業啊楊繼業,我倒是要看看,你自愿犧牲換來的東西,到底值不值當。”

  此時號角聲尖銳刺耳,遼兵已經攻破谷口。

  楊繼業率部且戰且退,無奈都是些傷兵弱兵,谷口激戰時,重傷者皆陣亡,輕傷者變重傷,老弱兵也帶著傷,待退到山下時,已剩三百余人。

  谷內沒有出口,楊繼業只好領著殘部往山上逃,下令弓箭手居高臨下,死守山頭。但箭矢有限,不一會就射空殆盡,又急忙帶著部下,拾起石頭往下砸。可這山上都是后土,石頭極少,大的只有雞蛋般,小的就如鳥蛋,偶爾找到一塊拳頭大的,也都砸不死人。遼軍如潮水般從四面為了過來,楊繼業拿起一口刀,怒喝道:“短兵相接,勇者勝。”

  遼兵已經嘶吼了半個時辰,喉嚨冒煙,再如何怒吼,也是發出嗚嗚之聲。而那些已經他們認為是困獸之斗的楊家軍,卻爆發出天崩地裂般的吶喊,如從山上傾覆而下的激流,壓了過來。倉促間,遼兵是退不可退,進也難進,在偏將的怒吼下,轟然迎擊了上去。

  激戰整整持續一夜,曙光從谷頂拋下,西面山谷內尸橫遍野,黯然無光,那些植被竟被兩軍的鮮血染成暗黑色,耶律休哥在谷底朝上望去,也是心生涼意。

  在半山腰處,遼兵正在緩緩收縮包圍圈,將山腰的破廟連同一個老兵團團圍住。

  那老兵甲斜殘袍,被血染成紫黑色,正依靠在那株梨樹山,杵刀而立。在老兵身前,數十名遼兵橫七豎八地躺著,這些都是因為輕視這個近六旬老兵,而命喪當場。

  那些包圍他的遼兵面面相覷,心忖眼前的這個人太過可怕,在重傷之下竟還能連殺十余人,畢生從未見過。

  老兵此時四肢無力,散亂飄飛的長發下,一雙銳利的雙目仍然散發攝人心魄的殺氣。他緩緩移目而去,那些被他用目光掃視的遼兵,竟如退朝般退后半步,無人敢前。

  “活捉楊繼業,官升三級,賞萬金。”

  繞是如此豐厚,也無人敢往。

  老兵目光移到最左,忽然發現蘇武廟旁竟有塊殘碑,五尺多高,就在廟和梨樹之間。

  他緩緩走了幾步,撣去塵土,赫然是“李陵碑”三個字。老兵不屑一顧,低聲道:“這李陵和匈奴作戰,兵敗投降,何以立足于蘇武廟側?”他將崩了口的刀丟在地上,哈哈大笑道:“我楊繼業乃大宋之人,寧死不降。今日便以我的血,羞一羞你這投降的小人。”說罷,老兵往后退了幾步,緊跑上前,一頭撞死在李陵碑前。

  一代英雄,一代名將,竟被自己人陷害,客死在異鄉。此時莫名刮來一陣寒風,那株梨花樹仿佛在怒號,為這個忠烈的老兵致哀。

夢想島中文    俠骨照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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