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大捷,潘仁美下令大宴三天,宴席就設在雁門關內。
楊永頗為不滿,潘仁美完全是坐收漁利,而且雁門關乃重地,如今成了慶賀之所,席間悶悶不樂。楊繼業一直對他使眼色,生怕他出言頂撞。
潘仁美提杯道:“令公,此杯本帥敬你。令公以一千之眾,斬遼軍主將蕭咄李人頭,生擒李重誨,此以少勝多之戰,前無古人,后也當無來者。”楊繼業急忙提杯道:“潘國丈過獎了,區區不敢當。若不是國丈及時發兵,我也不會有此大勝。”
他與潘仁美地位相差無幾,可人家還是皇親國戚,尊貴無比。明知道他是前來搶功,但也要忍氣吞聲。可楊永和秦銘可不高興了,此戰那個蕭咄李喪心病狂,竟不分敵我地下令射殺,二人率本部兵馬損失慘重,折損過半,心痛又憤怒,而眼前勝利到手,潘仁美橫插一手,分走一半功勞。若他能早些參戰,手下兄弟不至于損失慘重。
秦銘從定州帶來的五百人馬,已只剩兩百余人,凌楚瑜也因此不來赴宴。
楊勛喝了不少,臉已泛紅,此戰他麾下一百弓手損失殆盡,悲痛欲絕,借酒消愁。
潘仁美見他已有些醉意,道:“三將軍,怎一個人獨酌,本帥敬一你杯。”楊勛斜眼一瞧,滿是冷嘲,道:“潘國丈,這杯酒理應我敬你才是。潘國丈熟讀兵書,精通韜略,尤其是趁火打劫,極為熟稔,末將佩服。”
“三郎,你喝醉了。”楊繼業聽罷眉頭緊蹙,道:“國丈面前,不得胡言亂語。若是醉了,便回去休息,勿要貪杯。”
潘仁美卻笑道:“令公,無妨。今日大敗遼軍,我已有令在先,不醉不歸。三將軍神勇,酒量定是海量,要好好喝個夠才是。”楊繼業笑道:“國丈見諒,我這些兒子年輕不懂事,喝多了卻忘記分寸,有出言不遜的地方,望國丈海涵。”潘仁美依舊笑道:“無妨無妨!”
楊勛將杯中酒緩緩倒在地上,喃喃道:“兄弟們,你們隨我出生入死,如今陰陽相隔,我也只得借著潘國丈的酒敬你們了。”
他此話一出,楊家父子皆是震驚,都紛紛看向潘仁美。只見他皮笑肉不笑,甚是可怕。楊勛接著自言自語道:“兄弟們可能不知道潘國丈吧。就是我跑斷腿跟他求救,不理我那個。我原本以為他只是膽小如鼠,可我想錯了,如今人家親自率領五千精兵,趕來救援,是仁義之師,我們當感謝人家不是。若不是人家及時率兵趕來,我們就寡不敵眾,丟了雁門關了。”
他言語間盡是冷嘲熱諷,楊繼業不悅道:“大郎,將你弟弟帶回去。”楊泰當即起身,拖著楊勛就要離開,不然他口無遮攔,得罪了這個權勢滔天的國丈就不好了。
楊勛被其大哥拖走,不滿道:“我沒醉,我還要喝。我要敬潘國丈,想請教一下如何打仗,什么是漁翁得利。”楊泰急忙捂住他嘴巴,低喝道:“三弟,休要胡說。”楊勛無奈嘴把被封,但潘仁美瞧他眼神,斷然也說不出什么好話來。
楊繼業急忙道:“小兒喝多了,胡言亂語,回頭我定會好好教訓他。”潘仁美笑道:“無妨。孩子喝多了,可以隨意。令公和我身為朝廷重臣,可就沒這般自由自在了。”
被驚出冷汗的楊繼業急忙道:“是是,國丈說得是。”他深知在朝為官,如履薄冰,八王趙德芳與他斗尚不相上下,自己堂堂一個武官,只會打仗,又如何玩得了心計。
雁門關外圍城郭,凌楚瑜坐在城墻外,向右側傾,靠在垛口,雙腿懸在外面,看著明月,腦海中的喊殺聲還回響。
他隨楊繼業偷襲前,曾點過本部兵馬,四百零三人,四百零三聲嘹亮的“在”,刻在心頭。當雁門之戰結束后,他再點兵,只剩下兩百零二人,整整少了兩百零一聲,差點就讓他崩不住淚水。
今夜大宴,他作為功臣理當出席,但他不滿潘仁美坐等勝負的舉動,拒不出席,提著酒跑到這雁門關外吹風。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狂風吹來,身邊傳來衣袂飄飄的獵獵聲,他忽生警覺,轉頭一瞧,只見一人立在距離自己不足三尺的城墻外,驚道:“莊先生!”他心有余悸,竟然不知莊煜冰何時出現。
當時在牛心山,他就有加害自己之心,若剛才他忽生歹心,只需一掌便將自己打落懸崖。他定了定心,道:“您何時來的。”
莊煜冰睨了他一眼,道:“你為何在此?”凌楚瑜不知他所說是何意,道:“喝酒。”莊煜冰見他答非所問,便不在理他。
凌楚瑜道:“潘仁美陳兵雁門關外坐等楊家軍和大遼勝負的計策,是出自莊先生之手吧。”莊煜冰道:“是你將楊繼業偷襲遼軍后方的計策透給潘仁美的吧。”凌楚瑜沒想到被他反問,道:“因為我知道莊先生在,定不會讓雁門關拱手相讓給遼國。”
“為何?”莊煜冰來了興趣,也和凌楚瑜一般坐姿,將腿懸在城墻外。
凌楚瑜道:“莊先生畢生心愿是收服燕云十六州,而這雁門關乃西北進軍重要關隘,若落入敵手,遼軍只需萬人便能拒十萬大軍,我料想莊先生有一絲希望都不會放棄雁門關。”
莊煜冰冷聲道:“芒碭山上,你本不該活下來。你心機不輸飛兒,若與我為敵,定是心腹大患。”
凌楚瑜一聽上官飛,頓時慍怒道:“上官飛狡詐如狐,我與他相比,遠遠不如。他父子二人忘恩負義,先生自當小心。”
上官父子處心積慮對付東方家,實乃忘恩負義之輩。莊煜冰道:“無須挑撥離間。飛兒是通過潘將軍拜我為師,我與他之間并非那么師徒情深。”
凌楚瑜驚道:“什么?上官家和潘仁美竟有關系?”這上官家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原來一直巴結著潘仁美這條大腿,難怪他敢將東方家扳倒。
莊煜冰道:“你們都太小看上官家了。他們一直審時度勢,巴結朝廷重臣。如今飛兒也在潘將軍陣中效力,他殺你之心可謂執念,早晚有一天你們會遇到。”
凌楚瑜淡淡道:“以他的身份,定是在軍中居要職,又豈會留意我這無名小將。”莊煜冰道:“你不會不知道,宋遼之戰是今后十年重要旋律,潘將軍和楊繼業乃皇上如今抗遼主要力量,你們之間不可能不見。”
芒碭山上,上官飛偷襲不成,殺死薛文,這血海深仇,不能不報,道:“那又如何?大家都是為朝廷效力,他能拿我如何?”
莊煜冰沒有再說太多,從北望去,東西兩側夾著小道蜿蜒綿亙,道:“若有一天收服燕云,定會從這里出一軍,這雁門關不能丟。”
凌楚瑜卻道:“莊先生,恕我直言。如今大遼兵威國盛,朝廷和睦,我大宋因高梁河一戰后,元氣大傷,近幾年恐怕都不會有北伐之意。”
莊煜冰忽然變的暴戾恣睢,道:“若高梁河一戰讓我指揮,豈會大敗。”凌楚瑜道:“高梁河一戰,根在兵困民乏,大宋根本無力北伐。”
“你也這樣說?”莊煜冰語氣越來越冷,道:“皇上用兵有誤,不分兵阻截援兵,若是我,圍點打援,豈會有此敗。”
凌楚瑜道:“這是事實。兵困民苦,又如何能勝?”
“那滿城勝利,又當如何?”
“那是保家衛國。”
“燕云就不是我大宋領土?你小子蠱惑人心,留你不得。”莊煜冰忽抬手臂,朝凌楚瑜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