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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月下醉談赴雁門

  遼軍敗退,劉廷翰下令軍中大宴,烹牛殺豬,瓊漿玉液,與士卒同樂,軍營內歡呼雀躍,慶祝大勝的喜悅。

  高粱河一戰后,宋軍將士欲雪此仇久已。如今大仇得報,載歌載舞,卻暗恨不能生擒遼軍大將,有些美中不足。

  “趙將軍,這碗酒我敬你。”劉廷翰雙手提起粗碗,道:“若不是趙將軍及時提醒,臨時變陣,我軍定不會大勝。”

  那國臉濃眉的將軍乃右龍武將軍趙延進,他也提了酒,道:“這多虧諸位將軍齊心協力,方能有此大勝。”他咕嚕咕嚕,一口氣將酒喝完,臉頰微紅,甚為豪氣。

  趙廷翰命人斟酒,朝身邊一大將說道:“李監軍,若不是力排眾議,堅持變陣,我軍豈能雪恥,這一碗酒,我敬你。”

  此人乃鎮州監軍李繼隆,父親乃宋朝開國元勛李處耘,其妹乃當今皇帝之妃,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他也提酒道:“都是為皇上分憂解難,敬大伙。”

  滿城開戰之前,崔翰領兩萬定州兵馬來援,并帶來了皇帝趙光義八百里加急文書。劉廷翰打開后,這軍令里是趙光義親手所繪陣法,并言道:“若遼軍南侵,可擺下此八圖陣拒之。”劉廷翰大喜,待關南援兵一到,便依趙光義之命,在滿城外擺出此陣。

  而此時右龍武將軍趙延進從東南一處高地巡查地形,正巧耶律斜軫率兵闖陣,只見他在陣中東沖西殺,如入無人之境。而宋軍各陣相距半步,前后不呼應,左右不協調,一時間竟不會打仗了似得,嚇得他背后汗毛豎立,若是十萬遼兵殺來,各陣相距太遠,將令不及,各自為戰,豈不是未戰先怯。他急忙下令回營,速將此情報告之劉廷翰。

  “皇上委吾等以邊事,命便宜行事,以便克敵。今敵騎若此,而我軍按圖布陣,星布零散,各陣相去各百步,其勢懸絕,士眾疑懼,彼如乘我,將何以濟?不如合而擊之,可以決勝。”他說得有理有據,無人不贊同。可劉廷翰卻犯難,道:“大戰未開,言之過早。若擅改此陣,萬一皇上怪罪下來,你我都逃脫不了軍法處置。”

  趙延進毅然道:“將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用兵當順勢而為,不能一成不變。皇上遠在京城,不知這里情況。而我們在此臨敵,知敵而不改,豈不是禍亂三軍?”劉廷翰雖節制邊事權力,但他官階和地位比其他將軍低半籌,十分為難,道:“萬一改陣而不勝,又當如何?”趙延進直言道:“我一人獨擋此責。將軍請速做決斷,不然貽誤戰機,遺禍三軍。”說罷深深一躬。

  劉廷翰左右為難,他也知此陣難以取勝,若敗皇上最多斥責一頓罷了。可要改陣,勝了還好說,若敗了,這可是違逆的大罪,他可承擔不起這責任,更別說趙延進了。

  此時監軍李繼隆道:“兵無常形,豈能預定?這違詔之罪,末將請獨當之。”他說此話,分量可比趙延進重得多。不僅因為他監軍身份,而他還是皇親國戚,身份尊貴。他說罷,其余將令紛紛復議,要該陣御敵。劉廷翰見眾將如此,咬牙道:“好,傳令三軍,變陣。”在眾將力勸下,宋軍當即調整部署,該八為二,前后相副,這才有了滿城大捷。

  眾將又飲數杯,崔翰道:“要說此戰大勝,還是劉將軍當得頭功。若不是將軍在徐河攔住遼軍,為我軍爭取時間,滿城危矣。”

  劉廷翰哈哈大笑,不敢居功,道:“哪里哪里,這還多虧軍中有人指點。”他環顧四周,似乎在尋人,忽問道:“樂將軍,他們人呢?”樂常抱拳道:“回將軍,凌副指揮使入遼營未歸,秦指揮使帶領本部人馬搜尋,至今未回。”

  “什么?”劉廷翰驚道:“決不能讓他們犯險。來人,傳我軍令,再派人馬搜尋,定要將二人尋回。”

  李漢瓊問道:“將軍,這二人是誰?”之前為了保密,劉庭翰并沒有將計策道出,當他與眾將說了,人人無不佩服,兩名小將能有如此膽色,是宋軍之福氣,尤其是詐降,遼軍素來狠毒,幾乎拒不受降將,凌楚瑜能憑三寸不爛之舌周旋,確有本事,眾將都想見見是何等英雄。

  滿城北邊一處山坡,篝火點點,歡聲笑語,烤著野味,喝著烈酒,氣氛不比城中歡慶勝利的宋軍差。

  “大伙多喝幾杯,今夜不醉不歸。”秦銘雙臂各抱一壇美酒,高聲說道。眾士兵紛紛舉碗道:“多謝指揮使大人。”

  秦銘硬朗的臉在火光照耀下紅了幾分,道:“今日打敗遼軍,諸位兄弟功不可沒,他日封侯拜將,指日可待。”眾軍士齊聲一喝,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

  秦銘一屁股坐下,將一壇酒交給身邊凌楚瑜,道:“不易,喝酒。”凌楚瑜在烤著一只羊腿,滋滋的油聲伴著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現在軍營設宴,你這個有功之臣不去,豈不是錯過機會。”凌楚瑜與他碰了一下,一口氣喝下半壇酒。秦銘道:“管他什么鳥。我軍階低微,去了也無大用處,不如在這里陪兄弟多喝幾杯,多吃幾口,勝過宴席百倍。”他用小刀割下一塊肉放入口中,砸吧幾下道:“美味。我跟樂將軍說了,見你久未歸,帶著本部人馬前去尋你。若不是我提前趕到我們約定地點,只怕是晚了。”

  凌楚瑜笑罵道:“連你也小瞧我。那區區幾個遼國武士,還要不了我的命。”秦銘喝了一口酒,有所思道:“那圍攻你的遼將是何人,我看他那三頭叉子,武功不弱,而且似乎跟你有仇。”凌楚瑜笑道:“之前有過一些私人恩怨罷了。”

  原來凌楚瑜逃出遼營后,耶律休哥派韓昌前去捉拿。韓昌與他在牛心山下有過私怨,自然欣往,并帶著八大高手,欲將凌楚瑜活捉。他一直追到滿城西,才將凌楚瑜包圍。但九人聯手竟也拿不下凌楚瑜,最后是秦銘帶著本部人馬前來,韓昌唯恐寡不敵眾,才悻悻離去。

  二人喝了一陣,凌楚瑜忽道:“長安,此戰后你在軍中名聲鵲起,劉將軍縱使想留,只怕也是留不住你。”秦銘笑道:“知我者,不易也。劉將軍雖勇,但絕非我甘心屈服之輩。滿城一戰就可看出,若不是李繼隆將軍以性命擔保,他絕不敢變陣,差點害死三軍,害你有去無回。”

  凌楚瑜回想起那八陣的“可怕”,道:“要怪也怪皇上,竟出如此昏招。劉將軍官職低微,不敢違逆,這也是常理。”秦銘道:“將在外,軍命有所不授。身為大將不敢獨斷,豈不誤事。若是我,也定要違抗皇上旨意,不然三軍將士白白枉死,豈不令人悲痛。”

  自古行軍打仗,要因勢而為,豈有皇帝千里之外干預大將行軍布陣之理。趙光義離開邊境前,讓幾位將軍屯兵要沖,抵御遼兵,部署得當,可見其軍事眼光。但大軍壓境,遠在京城的他居然想隔空指揮打仗,簡直是天方夜譚。

  秦銘忽道:“不易,我要入楊家軍。”他目光堅毅,這近一年多數場惡戰,讓他成熟不少,他轉頭朝凌楚瑜笑道:“你會跟我一起去吧。你們凌家槍和楊家槍乃槍中之王,倒是可以切磋切磋。”凌楚瑜不禁莞爾,曾想起自己曾在天波楊府跟楊繼業六位虎子比武,當真過癮。而在應天城外,與楊景交談,也是暢快,如今他一提起,倒是有些懷念。

  凌楚瑜道:“如今楊家軍駐守在雁門關,那里位置險要,生活艱苦,而且多與遼軍發生沖突,是個歷練的好去處。”秦銘道:“為將者應多加磨練,方能御敵而不敗。我終于明白我爹為何讓我一步步做起了,軍中大小事宜皆在心中,方能統籌兼顧,調度有方。如今我差的歷練,兵書雖念得多,但仗打得少,楊家軍常年駐守北方,與大遼多有爭端,那里有打不完的仗。”

  秦銘入伍以來,整個人像變了一樣,熱衷軍旅,或許也因為他出生將門有關。凌楚瑜道:“兩國戰事一開,定無休無止,何時才能息干戈。”秦銘道:“幽州城一役后,宋遼已不會和平共處。皇上駐重兵于河北河東要地,屯田積粟,一來是防御遼軍南侵,二來也為北伐做準備。遼國也知我大宋企圖,定會主動出擊。滿城一戰亦是如此,他們可不會坐視我大宋強大。”凌楚瑜幽幽嘆了口氣,自顧喝酒。

  他見凌楚瑜有些心事,定是想家,道:“不易,今日我軍大勝,是你我之功。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何愁大事不成。”凌楚瑜笑道:“你倒是不謙虛。”兩人大醉一場,第二日方歸營。

  午后,秦銘稍修邊幅,換上素衣便裝,前往中軍大帳。他接到劉廷翰傳召,約莫是因為滿城之戰立功,表彰之類的。

  他五官生得硬朗,輪廓分明,穿起軍裝自是透出一股威嚴,如今他改換常服,也是英氣逼人,散發男子陽剛之氣,引來眾將士贊許之光。

  “末將秦銘,拜見將軍。”他聲音鏗鏘,讓人聽之振奮。劉廷翰挑眉,心想,“軍中有如此將才,前途不可限量。”他思索一夜,心想要封個什么官職給他,讓他在自己手下效命。他見身傳常服的秦銘仍不失風范,道:“快快請起,坐。”秦銘直腰坐定,精神抖擻。

  劉廷翰頗為欣慰,如今年輕人中能有他如此軍容,當真極少,道:“秦指揮使,令尊秦候可好?”秦銘初立戰功,劉廷翰自然將他底細查得清楚。秦銘知曉身份被識破,道:“家父很好,有勞掛心。”

  秦銘之父乃是雖太祖皇帝開國的功臣,軍中誰人不知,劉廷翰道:“秦候將風,猶在三軍,我剛入伍時,心神向往,可惜無緣在其麾下效命。秦指揮使今日之戰,頗有秦候當年之威,當真虎父無犬子。”秦銘道:“將軍過譽了。家父之兵法謀略,我尚不能及,此番大勝,還是將軍指揮有方,我不過從旁協助罷了。”

  劉廷翰聽罷大笑道:“秦指揮使過謙了。此戰你獻策舉薦,兩件大功,我真不知道該封賞你什么,我已經上書朝廷,讓圣上親自對你嘉獎。”秦銘倒有些受寵若驚,道:“區區小事,何須圣上裁決。”劉廷翰道:“大敗十萬遼軍,豈是區區小功?還有你舉薦的凌楚瑜,我一并上報朝廷,你們就等著皇上封賞吧。”

  他如此討好,無非是見他乃秦候之子,身份不一般,二來確實愛才,想留在身邊,委以重任。如今宋遼開戰在即,他戍守邊境,正是用人之際,求賢若渴,若得良將,可比十萬精兵。

  秦銘道:“不知將軍召我前來,可是有何要事?”劉廷翰道:“眼下我們與大遼一勝一敗,以大遼驕橫,定不會善罷甘休,邊境從此戰亂。”秦銘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末將定以死報國。”劉廷翰道:“有此心就好,身軀留著殺敵,不要動不動言死。今日叫你來也無他事,只是想跟你說,滿城之功勞,定不會虧待于你。”

  秦銘心知他這是有意拉攏自己,道:“多謝將軍抬愛。如今宋遼戰事一開,邊境從此多事,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邊境百姓。遼軍曾多次在我邊境搶奪糧食和壯丁,還冠其美名為‘打草谷’。末將從小受父親教悔,當以百姓為重。我今日想請將軍調我往雁門關,戍守邊境,叫大遼不敢侵犯。”

  劉廷翰一聽,驚道:“你要去代州?”他許他高官厚祿,就是想留在身邊,豈料秦銘竟想前往邊關苦寒之地,道:“那里條件艱苦,又是事多之地,敵情復雜,只怕······”他也不說下去了。

  秦銘正色道:“家父也曾是從邊塞苦寒之地,一步步打下的軍功和如今爵位。我如今效仿他老人家,也是子承父業,也為中原百姓做些事。”

  他說得如此深明大義,劉廷翰覺得再挽留倒是他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只好嘆氣道:“若你能在我帳下,該有多好。代州,那是令公楊繼業的駐地。圣上回京前讓他駐守此地,以防遼國南侵。你去那邊,日子可能會艱苦許多。”秦銘道:“末將不怕苦。只要能殺遼狗,收復河山就成。”

  劉廷翰拍手道:“好,果然是將門出龍虎。大宋男兒若如你,何懼遼國。此番前往,定不會只身一人吧,說吧,要帶誰走?”秦銘憨厚一笑,道:“只帶本部偏將和兵馬即可。”劉廷翰爽快道:“準了。我這就寫調令,讓你去代州令公處。”他頓了頓,道:“但我有言在先,令公治軍嚴謹,楊家軍也不是輕易能入,到時候可別被退回來,丟我的臉面。”

  秦銘拍拍胸脯道:“將軍放心,我定會入楊家軍。”說吧深深一躬,退出帳外。劉廷翰甚是可惜,嘆道:“如此雙星,竟送給令公,嘖,我怎么就答應了呢?”說完是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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