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各自的回憶
陣陣涼風吹過黑暗的樹林，搖曳的火焰晃動著唯一的光明，干柴霹靂的聲音成為僅有的伴奏。
我和小諾靜靜地坐在火堆的兩端，誰都不敢打破這個寂靜。
回想起剛剛對小諾發的脾氣，就想找個地縫鉆下去，好幾百年沒發過這么大脾氣了，還是對一個女生，一點都不紳士。
要怪就只能怪在我回想起以前一段不好的經歷，那段回憶一直深埋在我的心底，卻被不經意間被挖出。
“小諾，對不起，剛剛有些太激動了。”
“沒，沒事，是我太心急了。”
小諾的態度也一百八十度轉變，少了些野蠻，多了些隨和，不過還是那么可愛。
每次看著她，總是不知不覺會和她打鬧起來，這種心思我理解，但是我也不想理解。
“歐陽澪，你剛剛跟我說的是什么意思？”
“我說什么了？”
“你別想裝糊涂，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小諾突然這么一問，說真的，我不記得自己說過什么特別的話，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難道是我之前的經歷讓她在意麼？
其實知道我那段經歷的人不多，應該說我穿越了時空，一切應該都沒有發生過了，可這根刺在我心中并沒有被拔出。
或許找個不相關的人談一談，情況會有轉變吧。
“我跟你講個故事吧。”
這個故事是我還是身為勇者的時候，人族和亞人族的爭端一直都在，有些地方還會將戰爭中淪為俘虜的人賣去當奴隸。
這種丑陋的事情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有一次在同伴的慫恿下，我也買了一個亞人族奴隸，那還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兔人族，雖說不上風華絕代，但也是婷婷玉立。
由于我原本就排斥使用奴隸，所以就算買了她，也只是讓她在家做做家務而已。
那時我也是一名冒險者，所以每當有任務時，我經常會有一段時間沒在家。原本以為一切都如同平時一樣，直到有一天我由于一些原因提前回到了家。
人性的丑陋，惡狠狠地砸向我的雙眼。
那個慫恿我買奴隸的同伴，原本我以為是心心相惜的同伴，卻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沒辦法，那時我就是個高中生。
沒辦法，那時我沒見過什么世面。
沒辦法，那時我還不知道什么是人性的丑陋。
我一直這樣為自己尋找著借口，以至于她在我面前受盡凌辱的時候，我只能在一旁傻站著。
邪惡貪婪的笑聲。
絕望悲慘的哭聲。
歇斯底里的叫聲一個接一個傳入我的耳中，折磨著我。
我的內心告訴自己要阻止這一切，身體卻完全不受使喚。
直到她用盡剩下的力氣向我呼救。
“救，救救…”
連一句話也說不全了，我的記憶也斷片了，等到我回過神來，那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手中的劍不斷地滴著血，似乎代替著無法哭泣的她留下了眼淚。
紅色的眼淚，時刻提醒著我，人性的丑陋。
好在最后那個奴隸被救活了，可她卻把我當成了救命恩人。一如既往，時時刻刻，盡心盡力地照顧著我的生活。
只有我知道，我沒有這種資格。
好幾次我都跟她提議，還給她自由，讓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可她卻只想呆在我的身邊。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能一直在您的身邊。”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天真無邪的笑容，讓我無法反駁。
我把這一切當做是對我的懲罰，減少自己出遠門的任務，盡量呆在她的身邊，保護她，試圖減少自己的罪孽。
可這樣的日子卻沒過得了多久，魔王襲擊了帝王城。
身為勇者的我，即使不愿意，也只能身先士卒站在戰場的最前沿。
在一場激烈的戰斗中，我趕跑了魔王，自己也身負重傷，帝國的達官貴族看到我已經沒有生存的希望了，便不管我的死活，把我趕出了帝王城，讓我自生自滅。
就在我感到絕望，世界一片黑暗的時候，她出現了。
那段時間我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直到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名和我一同戰斗的同伴。
可是，沒見到她的身影，仿佛一開始就不存在一樣。
我不斷地詢問我的同伴，可他就只有一句話。
“不知道，從沒見過。”
不可能，我知道這絕不可能，在我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滿臉淚痕的她，我看到了一直呼喚我名字的她。
我不斷尋找，不顧一切地尋找。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失去了一切，尋找著唯一的光芒，尋找著我的罪孽。
我的同伴看著我的一舉一動，有一天他實在是看不下去，看不下去我如此糟踐自己，便跟我說了實話。
那個時候我已經無藥可救，心臟已經受損，隨時都會離開這個世界。
“交換生命。”
傳說中的神級技能，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
這是她一直隱藏的秘密，沒有人知道她擁有這個神級的技能，可她卻為了我，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當技能釋放的光芒籠罩著我們兩個人，她最后說的一句話，也是我最不愿意聽到的一句話。
“為了我心愛的人，就算付出我的生命，我也無怨無悔。”
淡淡的光芒很快就消散了，留下的只有緊緊握著我的手的她，生命的氣息卻早已消失。
“她是笑著離開這個世界的。”
同伴的一句話，徹底摧毀了我的淚腺。
我重獲生命之后，這是我第一次徹徹底底地釋放自己。
原本就是罪孽之身的我，沒有資格得到她的救贖。新的生命，讓我覺得很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
每次想到這是她犧牲了自己而換來的生命，我就覺得心亂如麻，各種思緒交替出現，折磨著我。
悲傷，憤怒，無奈，自責，快樂。
于是我將這件事深深地埋在內心深處，小心翼翼不再去觸碰，可沒想到如今卻再一次被挖了出來…
聽著我講的故事，小諾一直沉默無言。講故事的時候我隱瞞了自己的一些身份，畢竟這些還不能讓人知道，不過故事還是流暢地講了下去。
“對不起，都怪我勾起你的回憶。”
“不，沒關系的，謝謝你能聽我說。”
這么客客氣氣的氛圍，實在是不適合我們倆，但是誰都沒有勇氣打破現在這種局面。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你問吧。”
小諾突然有些扭扭捏捏的，雖然不知道什么問題讓她這么害羞，不過看著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是可愛。
“你，你愛，愛她嗎？”
“…”
意想不到的問題，真想不到平時大大咧咧的星諾將軍會問這種問題。其實這個問題我也想過，答案是殘酷的。
“不，我對她的感情確實比較復雜，但我知道，那不是愛情。”
“是嗎…”
聽完我的回答，小諾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不知在思考著什么。過了一會，她抬起來頭，似乎是終于想通了。
“我也跟你講一個故事吧。”
小諾跟我講的是她到亞達勇獸人國之前的事情。
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從懂事的時候就已經是人族手中的奴隸，這就是星諾。
那時候的她還沒有星諾這個名字，只有137這個冷冰冰的編號，以及走到哪里都發出嘲笑的鐵鏈。
年幼的她從小就在做著各種家務，遭受著各種打罵，但她都無力反抗。
每天最幸福的時光，也許就是在陰暗的樓梯底下，啃著那硬梆梆的饅頭。
有一次，因為小諾不小心把主人的一件昂貴禮服弄臟了，就遭受到了殘忍的對待。
“其實我也是兔人族。”
自從見到小諾開始，她就一直戴著帽子，雖然我也一直在猜測她是什么種族，但我絕對不會猜到是兔人族。
因為兔人族最大的特征就是那長長的耳朵，所以要戴帽子的話，都是特制的帽子，耳朵都是會露出來的。
可小諾戴著帽子，卻絲毫沒有看見耳朵，除非…
我不敢，也一點都不想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你想的沒錯。”
小諾一邊說，一邊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摘下了自己的保護殼。
長長的秀發隨著帽子的離去而自然地落下，烏黑的長發隨風飄來陣陣的清香。
想不到小諾的帽子里，隱藏著如此美麗的長發，感覺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可是，完全看不見她的耳朵，看起來就像一個人族。
小諾緩緩地低下頭，如同被宣判死刑的囚犯。她撥開了自己頭頂的長發，露出了兩個短小丑陋的耳朵。
沒錯，那就是她的耳朵，一對被人殘忍砍斷的耳朵。
原本兔人族的驕傲，就是那超常的聽力，可如今只剩下耳根，聽力也變得和普通人一樣。
她失去了自己種族的驕傲和特征，而且如今看起來偏偏還像她最憎恨的人族。
后來，戰爭爆發了，是公主把她從奴隸中救了出來，還給了她星諾這個好聽的名字。
公主從不嫌棄她，給了她身份，給了她工作，給了她生活，給了她希望。
對小諾來說，公主一直以來就是她的一切。
“但是，我希望我的未來，能容得下其他人。”
“這是什么意思？”
小諾默默地嘀咕了一聲，但是由于周圍過于寂靜，所以還是被我聽到了。
然而，她卻不再回復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