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瓏身為神兵冢前任第十神兵,雖已在云生福地荒避世百年,但也曾隨分神境大能遠走過登仙界大半地方,見多識廣,哪怕只是隨意說些小故事出來,也足以將一般人困擾許久的問題解惑。
“靈瓏仙子,你可記得器靈是如何形成的?”
“仙子,敢問你家主人生前尊號?”
“仙子,對于凝神境修士的晉升,你可有何建議?”
在等著小八烤魚的這段時間里,夏流風跟著其他七人,陸陸續續問了靈瓏許多問題,器靈美人大多時候會答,小部分不愿回答,但也給出了模糊的暗示。
直到慕湘柔無意間贊嘆道:
“仙子,你的人和名字一樣美。”
聽到她的話,靈瓏神色一晃,像是被她的話勾起了久遠的回憶,語氣忽然低落。
“這是主人小女的模樣,當年主人痛失愛女,心魔大亂。我為了讓主人早日清醒,扮作主人小女模樣日日相伴,而等后來主人拔除心魔,重回理智時,我們卻也習慣了這樣相處,便一直沒在變回去。”
“至于我之前的樣子。”
靈瓏搖頭道:“時間太久,早已不記得了。”
慕湘柔自知失言,低聲道歉后,不再多語。
荊棘灌木搭起的篝火,火光跳躍,照亮著漆黑的戈壁風洞。
夏流風接過小八烤好的魚,果腹之后少做休息,已經恢復精神,隨時可以出發。
靈瓏在云生福地多年,對于地元之心的輪轉規律多有心得,她等到天武門眾人休息完畢后,沖著夏流風頷首,化作一道青煙重新回到白蓮玉雕里。
眼見時機成熟,焦懷恩第一個從篝火旁邊站起。“這里留了痕跡,不再適宜藏身,換個地方出發吧。”
關于地元之心任務的事,焦懷恩稍作思索,決定過幾日再和余下三人提。
夏流風和慕湘柔、黑冥、松子安對視一眼,十分自覺地跟著焦懷恩離開了戈壁風洞,心情沉重。只剩下小八、江一鳴、武泰尚且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依舊笑嘻嘻地。
戈壁荒漠,風沙消止,隨著靠近木域,眾人腳下沙土漸綠,木林繁茂。
靈瓏的聲音從白蓮玉雕中,傳到夏流風四人的耳中:
“云生福地里除開生域外,便是木域最容易感應到地元之心的存在了。你們帶我再靠近此地中心一些,我靠近木域地脈稍做觀察,從靈氣殘留痕跡,來判斷地元之心的地下流向。”
夏流風微微皺眉,想起還隱藏在暗處的殺人真兇,嘀咕道:
“應該沒這么巧吧,生域的靈藥比木域更多,他應該還在那里療傷。”
即便嘴上這么說,夏流風還是繃緊了精神,跟在天武門的隊伍里保持警戒,只要畫仙一說不好,立馬撒腿就跑。
“不好!”
靈瓏一聲驚呼,夏流風差點脫手把白蓮玉雕給扔了。
她這聲驚呼不是傳音入耳,江一鳴三人也聽見了,連連問道:“發生了什么?”
靈瓏飄身而出,遙遙眺望著木域中心處的方向,擔憂道:
“那里有一股高階妖獸的氣息,正在鯨吞著木域的靈氣,云生福地里什么時候生出了這么厲害的妖獸?”
一大片驚慌的飛鳥,揮舞著翅膀向著幾人逃離飛來,叢林里鹿羊奔走,蛇鼠驚慌,整個木域仿佛地震來臨的前夕,所有動物都亂了套。
夏流風眼看著三只百來斤重的靈龜伸著脖子,吐著舌頭從他面前吭哧吭哧拉磨似的跑來,一腔的憂心忡忡猝不及防變了味,差點笑出聲。
太草了,這什么品種的逗比龜。
不知什么原因,三只靈龜從天武門弟子身邊路過,在夏流風的腳邊猛的來了個急剎車,環繞著他搖頭擺尾,趴下不動了。
靈瓏奇道:
“這不是活動在生域的靈泉龜,怎的出現在了這里,先生你認識它們?”
夏流風搖頭道:“不認得。”
他抬腳跳出烏龜的包圍,跟著靈瓏還想繼續向木域前進,忽而感覺雙腳褲子一緊,三只烏龜中稍大的兩只,緊咬著他的褲子不放,就是不讓他走。
嘶——
木域深處,又是一陣妖獸嘶吼,不過耽誤了片刻的功夫,整個木域的原生動物們已經跑了個干干凈凈,整個森林里忽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守在木域八品靈木旁的六階灰線蛇蜥王死了…”
靈瓏臉色驟變,他們只是在木域外圍耽誤了一會,誰知擁有相當于人類辟谷境修為的草食蛇蜥,就這樣迅速的被殺了!
情況有變,即使是反應最遲鈍的武泰,也知道現在執意往木域里鉆,不是瞎子就是傻帽。
“你們先找個地方一躲,我去去就回。”
靈瓏對八人稍做安撫,旋即化為一陣青煙鉆入地下,飄然飛向森林深處。
夏流風環視四周,木域地形平坦,樹木各個粗壯巨大,高度驚人,濃郁的木之氣充斥在四周,林葉遮眼,藤蔓垂纏。
只要不是故意暴露,此地比戈壁沙漠更好藏人。
“我們去前方巨銀松林稍作躲避,等她回來。”
焦懷恩迅速做了決斷。
然,還不等他帶隊出發,就聽見夏流風尷尬道:
“焦師弟稍等,小八武泰來幫我個忙。”
被點名的兩人回頭一看,卻見夏流風雙腿褲腳上吊了三只烏龜,不管夏流風怎么拖拽它們,死活不愿下來。
“行了,我帶上你們三個一起走行了吧,都給我把嘴松開!”
聽見夏流風黑著臉的保證,三只靈龜欣然應允,搖著尾巴被夏流風塞到小八和武泰手上,剩下那只最小的,舒舒服服躺在夏流風懷里,被他帶著跑。
解決了三只拖油瓶,八人的隊伍迅速向巨銀松林出發。
松子安壓低嗓音奇怪道:
“夏師兄,你幾時這么受靈龜歡迎了?”
“你問我,我問誰?”
夏流風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將靈龜舉到眼前,瞪著它,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道:
“小傻子,沒見過你們這種拖家帶口往廚師手底下鉆的,信不信我把你們三個當應急食物燉了?”
靈龜搖頭擺尾,十分開心。
“…”夏流風服氣,沖著靈龜舉了下大拇指,隨手將它塞到懷里,跟上焦懷恩等人的動作,順著巨銀松兩三下爬到了高處,隱藏在樹叢陰影中,屏息不語。
木域深處,灰線蛇蜥王已經徹底沒了聲息。
夏流風撥開一片遮眼的樹葉,借著此地茂密螢草的光輝,遠遠眺望向木域深處,瞳孔驟然一跳。
一棵兩棵、一片兩片…
蒼翠的樹林深處,灰敗和枯萎像是病毒,像是瘟疫,由不起眼的一點緩緩擴散。
木域的空中,濃郁的木之氣緩緩匯聚成一個氣旋,一個填不滿的無底窟窿,被某個不知名的神秘存在瘋狂吸納!
草木枯萎,綠色成灰。生機盎然的木域像是被倒置的沙漏,扎破口的氣球,靈氣泄露成災,被一只看不見的黑色大手緩緩拖入深淵。
不需更多的確定,夏流風立刻意識到,那個暗藏在黑暗里的殺人真兇,就在那里!
看這靈氣吸納的速度,能在八位辟谷境修士的勘察下無聲潛入云生福地的人,果然是個金丹高手,或者五階妖獸!
夏流風額角緩緩冒下冷汗,在心底詢問畫仙道:
“雪晴,這撒比偷偷進來,連你都沒發現嗎?”
“撒比?”
雪晴不明所以,緩緩搖頭道:
“實不相瞞,直到此刻親眼見了他運功的異相,我也才確認他是個金丹境修士。此人身上氣息古怪,非人非獸,估計是用了遮掩天機的秘法,才能在距我如此近的地方潛藏。”
夏流風喃喃道:“連你都感覺不到么?”
見他皺眉苦思,憂心忡忡,雪晴破天荒地寬慰了兩句:
“你莫要太過擔心,施展遮蔽天機的秘法,必然要付出相應代價。此人不過金丹境的修為,強行施展此等秘法,必然時刻處于反噬之中,痛不欲生,五內俱焚,不但要時刻消耗大量靈氣,還隨時可能走火入魔,自取滅亡。”
夏流風眼睛一亮:“還有這等好事,難道他真是個傻子?”
原來撒比就是傻子的意思。
雪晴若有所悟,搖頭道:
“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一點,洞天福地本就自成一界,外界人士即便動用周易之術,也較難取得洞天福地內的消息。這個金丹境修士既然已經成功潛入云生福地,何苦再多此一舉,施展秘法遮蔽天機?”
“這個么,大概是想做什么虧心事吧。”
夏流風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少年時期,拉上窗簾鎖上臥室門向老師“學習”,還得多此一舉再蓋層被子的人類迷惑行為。
才不是因為怕被發現,那什么,凍著自己沒關系,凍著老師可不就罪過大了。
八人躲在巨銀松林半刻鐘的功夫,靈瓏已經勘察歸來,半透明的身子從地下悄然冒出,沖幾人招手。
“木域的地脈我已去看過了,接下來繼續向西走。”
靈瓏秀美微擰,表情擔憂道:
“我們動作快些,路過生域的時候,請停留片刻,讓我去看讓生域地脈的情況…”
天武門弟子做事都不是磨蹭的人,聞言立刻從巨銀松上翻身躍下,迅速結隊向西。
焦懷恩、松子安、慕湘柔、黑冥四人在前,江一鳴跟在中間,夏流風、小八和武泰抱著靈龜跑在最后面。
直到這時,遲鈍的武泰才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了,鬼鬼祟祟對夏流風道:
“夏師兄,為什么我總感覺,我們好像不是在找地方躲人…”
兩人中間的小八,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抱著烏龜嘆了口氣。
夏流風隨意嗯了兩聲,瞟了一眼遠處的焦懷恩,語重心長道:
“一直躲著多無趣,我們這是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狠狠做一炮大的,你懂?”
武泰轉憂為喜,興致勃勃道:
“我懂我懂!包在我身上,這活兒我擅長!”
夏流風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只知道只要這么和武泰說,他肯定十分聽從組織調令,指哪兒打哪兒。
而至于小八,本就十分靠譜,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能見機行事,和你配合的漂漂亮亮。
你不說,小八也不問。你說的多了,他反而還懶得聽。
在天武門八人的急行軍下,半個時辰的功夫,他們已經繞過木域,來到了生域。
一望無際的黑,淹沒了整片生域的大地。
枯萎的螢草風化成沙,干涸的大地龜裂成垛垛泥坯,一片死寂。如果不是黑冥確定,此地就是不久前還宛如世外桃源的生域,夏流風甚至會懷疑是器靈靈瓏帶錯了路。
靈瓏飄浮在半空中,目光哀傷,喃喃道:
“果然是命中注定,即便不圓了你們的愿,主人肉身所化的這一方福地凈土,也再不可能平靜下去了。”
靈瓏慘然一笑,張開懷抱化為青煙,潛入大地的深刻裂痕中去。
“聽說生域的風景很美,早知如此,我應當先來看看的。”
夏流風看著一片死寂的生域,嘆了口氣,抱緊懷中瑟瑟發抖的靈龜:
“怎么,你們也在害怕么?”
小小的靈龜縮在夏流風懷里,待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小家伙正在痛哭。
夏流風心中一震,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殼:
“好了,別哭了。我保證這幾天不會把你燉了,能不能高興點?”
小靈龜口不能言,只是使勁鉆進他的懷里,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稍微安心。
“…我有這么受烏龜歡迎嗎?”
夏流風十分奇怪,不由自主想起,夢瑤小筑里頭那只氣死人不償命的傲嬌龜。
錯覺吧。
他正想搖頭否認這個念頭,忽然渾身一震,想起了自己曾吃過的四個龜蛋。
畫仙曾說,夢瑤養的那只烏龜有北冥玄龜的稀薄血脈,難道就是因為這點,用過龜蛋血肉之氣鍛體的他,今天才會這樣被靈龜信任?
夏流風微微動容,看著三個拼命想往自己身邊湊的小東西,心中莫名多起了一股奇妙的責任感。
“沒事的,乖。”
夏流風遙望著云生福地入口的方向,似是在安慰它們,也像在安慰自己:
“我會帶你們出去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