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民主”
“其實這件事本沒有議論的必要，案子判錯了和戶部尚書的關系，下官愚笨，實在想不清楚，”
候泰坐在工部尚書嚴震直旁邊，這位大司空臉色同樣不不好，聽他說出來的這話，似乎才暢快些許。
“為了這事，前前后后已經折騰了一個多月，戶部尚書郁新到現在還不能正常到任履職，朝廷上上下下多少人要指望著戶部吃飯，如此下去，百官怕是同樣會震恐不安，”
“我等朝廷命官，一心為國，難道還懼怕些許留言蜚語不成。”
有些話他不能說的太明顯，有了如今的局面還不就是內閣幾人相互推諉，不能任事的結果，但凡能齊心協力多用點心，此事也早就平息下去了。
還不也就是怕那群言官的嘴皮子，如此愛惜羽毛的內閣大臣…
這話別人不敢說，他候泰卻是不懼，做都做了，還怕別人說不成？
“我等行事，事關家國安危，也許有著不妥，但是卻都是一片公心，不然你要如何？言官既然有疑義，那就要核查，”
鄭賜凝視著候泰，話里的意思他懂，但是內閣也有內閣的難處，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內閣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完全符合程序！諾大的國家總不能沒有一些規矩吧？”
“就算是內閣，也不能由著個別人的性子胡來。”
王鈍抬頭看了他一眼，這個別人指的是誰？
候泰能站出來他很高興，只是無奈，語氣太偏激了，把矛頭指向內閣，這是他們所有人都不允許的。
總而言之，內閣是沒有錯的！
這不是官僚主義作祟，這是以大局為重。
內閣好不容易成立，到如今，也有了些許成績，威望也開始一步步樹立了，眼看著慢慢的走向了正軌，這時如何能有雜音的出現？
對于眼下的朝廷來說，內閣的安穩就是最大的大事，最大的大局！
候泰嘴唇微微聳動，在這么多人面前他有些下不來臺了！
其他人作壁上觀，張紞也就只能站出來了，他放下手中的公文，眼神掃視了眾人一圈，人群也紛紛低下了頭顱。
“候尚書你先坐下吧！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大明，沒必要眼紅脖子粗的，有問題解決他就是了，”
候泰聞言松了一口氣，依言坐下，真要讓他與內閣正面對峙，他內心還是發怵的，不然剛才話里也不會說得這么婉轉，只是沒想到鄭閣老卻直接跳了起來。
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內閣有問題就要改正，沒有什么諱莫如深，這段時間王鈍于鄭賜二人的爭執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內閣新近成立，我等這些閣臣也同樣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張紞稍微停頓了會，等待臺下給出反應。
不出他所料，下面適時的出現哈哈大笑，氣氛也開始融化了些許，把位高權重的閣老比喻成上花轎的大姑娘，這也是頭一回！
“承蒙陛下器重，第一次做這閣老，難免有些事情沒能做到位，還是那句話，有問題解決他就是了，”
“至于候尚書所說的，會議之前我就說過了，此事全因內閣內部意見不統一，遲遲無法拿定主意，不得已才請諸位來此的，諸位也是國家棟梁，位列九卿重臣，也是有責任為國家做些事情的，所以我也就沒覺得不好意思的。
就像候尚書所說，今天這事，不管結果如何，都是到了要解決的時候了，諸位議一議吧，最后結果內閣會全盤接受并且上報陛下的。
再給大家一刻鐘的時間，也不在發表意見想法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家直接舉手提問，其余的等討論完，時間一到，就開始投票吧！”
一番話柔里藏針，朱高熾已經忍不住看了他好幾眼，心道不愧是張紞啊，吏部天官這么久不是白做的，他私心算了下，他要達到這種境界不知要到什么時候去了。
一場小風波被消弭于無形，不刮目相看。
不過候泰剛才的話語卻深深刻在眾人的腦海里，這卻不是張紞能打消掉的。
說到底還是利益，在不涉及己身的情況下，郁新好歹也是六部中的一員，堂堂戶部尚書就因為下了一道不能說錯誤的指令，淪落到被這樣審判的地步，不得不讓沒有牽扯其中的人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郁新因為避嫌，今天沒有到場，之前戶部的職司已經被緊急暫停了，一直到如今也沒用恢復的跡象，還越來越回去了。
嚴震直看了一眼老同僚，內閣的成立對他們沒有一點好處，同時位置也等同于被變相降低了。
“候尚書，等下你會怎么投？”
“呵…怎么投，還能怎么投，此事本就于郁新無關，我還是那句話，不是內閣的對耗，此事也不會到了今天這地步！”
候泰輕哼一聲，有些人做的事情太過分了。
嚴震直點點頭，圓圓的臉上滿是認同，注意了下四周，小聲說道：
“此事我也是這么看的，不管別人怎么說，我等等一下還是要投郁尚書一票的。”
候泰瞥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投誰不投誰與他何干，他只負責自己的那一票。
不過經這么一鬧騰，現場和嚴震直同樣心思的不在少數了，紛紛交換著意見，同為六部堂官，能幫的還是要幫一把的。
誰也預料不到，今天這一幕，以后會不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不得不防啊！
鄭賜臉色有些難看，現場什么模樣他再臺上看的一清二楚，不管在什么投票活動里，占據中間位置的人總是最多的一方的。
他不是沒有和有聯系的官員打過招呼，只是如今看來應該是不起作用了。
都怪那刺頭候泰，鄭賜面無表情的瞪了他一眼，無名之火涌上心頭，他嘆了口氣，事情出了變故，還是要他來擦屁股了。
不理會下方的眾人，鄭賜一個人琢磨著內心的小算盤，郁新這個人戶部尚書的職位他是非拿掉不可，只是眼下還欠缺一些火候。
與他相比，王鈍就要輕松多了，事情發展的順利出乎意料，刺頭雖然是刺頭，但是今天總算也是辦了一件好事。
雖然陛下那邊的意見很重要，但是…這不是經不住敵人不中用，給他們機會的還是把握不住。
王鈍笑呵呵的想到，能夠保住位置就最好，陛下那邊到時候他親自去解釋，相信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這么長時間他也摸透了一絲絲陛下的理政思路，這種事情他不會在意的。
他通讀史書，漢唐早期，道家黃老學思想的無為而治思想盛行，觀陛下的行徑倒是與無為而治有著某種契合。
很多人對黃老學有著些許誤解，“無為而治”從來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出世思想。
漢唐的鼎盛就足以說明一切，實際上“無為而治”更應該換一種說法，叫“無所不為”，治政思路可以概括為什么都不用做，但是什么都要按照我的想法來發展，唯結果論的一種思想，天地萬物都是可以利用的。
只要能達到廢除免稅田的目的，中間發生了什么，相信陛下是不會有什么問題的，甚至連關心都不會有。
思索間，王鈍眉毛胡子都要翹起了，更加的昏昏欲睡，現場正在發生的一切足以令他愉悅，讓他想睡覺。
人老了，慢慢的就會變得嗜睡，精力不足。
朱高熾對這一切都冷眼旁觀，來這里，他只是走走過場，湊足人數而已。
這段時間，他在內閣的存在感一再拉低，平常有事他都是盡量不發一言，謹小慎微，只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誰來也不管用。
眼下他只想能把父王給放出來，不干別的哪怕是給他提供些建議，做個狗頭軍師也好，官場太兇險了，他一個毛頭小子不懂的東西太多了。
時間一閃而過，轉眼間一刻鐘的時限就到了，記錄文書的官員見狀趕緊端來一木箱子。
箱子不大，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蓋子緊緊的閉著，只留下上方一處小小的夾縫，從外表看像是一體的，渾圓厚實！
不知不覺中，所有堂官的桌子上都出現了一張白紙，一座已研磨好的硯臺，外加修長的毛筆。
“大家看看手中的筆墨紙硯，是支持郁尚書留任還是支持調任他職的，都可以在紙上寫出自己的意見…”
張紞話沒說完，鄭賜突然打斷，臉上的愁容消失不見，笑瞇瞇的說道：
“張閣老，我打斷下有個意見想提一提。”
張紞皺了皺眉，對鄭賜打斷話頭有些不滿，這是又要出幺蛾子了？今天這場會議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鄭賜朝他點點頭，對著臺下說道：“諸位，請稍等一下，我有一言想說，眼下大家應該都是持郁尚書沒有罪這一觀點的，沒有人不是吧？”
眾人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紛紛點頭應是，這一點倒確實是公論，他們做官，職責所在總是要給下面下公文，下指令的。
不能說一道程序正確，不觸及律法的公文到最后無論惹出什么事情都要他們負責吧？只要開了這個頭，那以后怎么得了。
行政錯誤總是難免的，更別說郁新下的還不是錯誤的，他只是按照戶部情況正常下達的指令，其中不涉及個人利益。
王鈍這時候也清醒了過來，打了個激靈，內心有股不妙的感覺。
“其實，不瞞大家，我個人也是這么覺得的，在這件事情上郁尚書是沒有任何問題的，不然錦衣衛也早就上門拿人了，不會有這么多事，只是…”
王鈍話鋒一轉，“只是畢竟惹出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不能沒有懲戒，我想說的是，戶部正在主持的免稅田廢除一事，既然眼下開局不利，不管如何，郁新作為戶部堂官總是有責任的。”
“現在他在老百姓的心中，名聲早已爛透，所以諸位請想一想，這件事繼續交給郁尚書還能辦成事嗎？毋庸置疑，必定是事倍功半的。”
眼見臺下一些人開始了思考，鄭賜也是松了口氣，情況總算有些好轉了，不過…這還不夠。
“我在這里有個提議，就像剛才所說的，郁尚書的行為沒有任何錯處，那既然如此，讓他在這里接受我們這么多的的審判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六部中人面面相覷，他們一直在意的不就是這一點嘛？郁新作為一個未罷免的戶部尚書，與他們同氣相連，今天他在這里接受審判，明天很有可能就是他們了。
王鈍微微瞇起眼睛，試圖想清楚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是良心發現，想著給郁新洗脫罪名不成？
沒讓他多等，鄭賜繼續高聲呼喝，道：“所以我在這里提議，既然針對郁尚書的審判從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那還要他有什么用，不如去掉好了，直接就可以宣判他無罪。”
“不過，大家來都來了，那也不會白來，一起做下來可以商議另一件事，那就是廢除免稅田與戶部尚書一事。”
“眾所周知，免稅田一事事關重大，陛下也一直在投入關注，而想辦成這件事卻又是非需要戶部尚書的位置不可，郁尚書能力足夠，也有想法，不過發生了這事，他已經不大適合繼續去辦這件事，不然就是給廢除免稅田一事添亂，事情也永遠也辦不好！”
“王閣老，張閣老，朱閣老，鄭某剛才所說你們意下如何？”鄭賜調轉身體，看向內閣幾人。
王鈍愣住了，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辦法，說辭。
鄭賜已經妥協了一步了，不要小看這一步，最起碼郁新本人能從這一步洗刷掉罪名，就算從戶部尚書讓位，也只是因為個人原因，沒法更好的履職，而不是被拿掉的。
有了這個，之后他的復起也就能順理成章，比落下這個罪名而走要多得多了。
他有些猶豫，現在是有一些勝利希望的，但是他不確定鄭賜還有沒有其他的后手。
見好就收，也許是個明智的選擇！
張紞看了一眼王鈍，不知道說什么好，這事最終還是要他自己抉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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