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案子
朱允炆表情嚴肅，保持著君王的雍容華貴，稍稍點了點頭看向還沒做出回應的肅王、慶王等人。
只是還沒等他再一次開口，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就在此刻響起：“陛下，臣朱椿愿獻土以求留在南京長伴太祖！”
現場營造的效果很好，蜀王無法再淡定下去了，看了肅王好幾眼，本打算讓他想想辦法，但是最后一幕給他的沖擊力太大，直接就跪了。
肅王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緊閉著雙眼了，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在甘州五衛兵馬，意識這次來南京就是個錯誤，他本是想著要請告朝廷準許他移籓蘭州的，但是現在…
肅王皺眉，蜀王已經告饒了，他現在就等著皇帝被槍斃了，然后麻煩皇帝，照顧好他的娘親…
呸呸…
“陛下，臣也愿長居南京，還望陛下恩準！”
跪下的是慶王，不管之前說得多硬氣，真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先跪為敬的好。
緊跟著又是一大片，多米諾骨牌效應！
肅王環顧四周，現在站著的已經不多了，皇帝的目光也適時轉向了他，意思還不夠明確嗎？
壓力現在都在他這里了，剩下的籓王世子沒經過各自父王，不敢擅自做主，都在看著他！
沉默了半晌，朱楧：“臣也愿久居南京！請陛下恩準！”
肅王慫了！屈服了！
這一刻他笑的有些苦澀，洪武二十五年就籓甘州，實實在在的籓王生涯還沒體會過多久，就要被剝奪了，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呢！
接下來就看陛下給他們安排的待遇了！
當然這個不會放在朝堂上來說，朱允炆滿意的點點頭，經過了這么久問題終于得到了解決，這比歷史上使用暴力手段要高效多了，之后只需要安排好人手去封地上一一就手就行了。
這個過程大概還要持續一段時間，朱允炆估計大概建文二年的時候應該就能全部搞好了，不過…
這些籓王在太祖時期為國家的穩定做了這么多貢獻，現在一句國家需要就把他們打落塵埃，這也是不可取的。
朱允炆已經做好了，接下來要厚待他們的準備了，畢竟是為國家做出貢獻的人。
行軍打仗這么多年，他們手底下或多或少都會有很多將官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做給他們看，也要好好對待他們。
好吧，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諸位王叔有心了，也不枉太祖對我等的一番抄詞，這些年，諸位王叔身負重擔，為國家分憂，甚是操勞。”朱允炆站起身頓了頓，醞釀道：
“聽聞，有不少人都因此累出了病來，使王叔們有此勞累，實非朕之本意。太祖臨走前也特意囑咐于朕，要看顧好叔叔們，你們為國家操持一生，這些朕和朝廷都一一急著呢！
今既然諸位有心在南京享享清福，朕自無不允的道理，也罷，諸位今后就在南京好好住下，工部會興建好宅子，以待各位叔叔入住。”
朱允炆沉吟了會，還是沒說出不限制自由的話，不是他要反悔，而是現在只是口頭上有個約定而已，具體事情怎么發展，還要看接下來，現在就把這個限制給取消了，不穩定因素太大，難保不會有昏了頭的人去挑戰朝廷的權威。
雖然朝廷不會在意這個把人的問題，但是有嫡親叔叔不滿造反，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朱允炆深吸了一口氣，總結道：“諸位就先在南京好生修養，調理好身體，朕還等著聆聽眾位叔叔的教誨呢，還有過幾天朕在宮里備好了酒席，咱們到時候就好好聚一聚！”
“多謝陛下！臣等奉旨！”
眾人說的很大聲，這一刻籓王們又重新抖擻起精神，皇帝的晚宴很明顯是針對他們這些親戚的，這次沒說的待遇很有可能在那個時候就會確定下來。
個別籓王有意無意的看向文官那邊，這些該死的文臣，剛剛就是在他們的逼迫下才會有現在的結果，也不怪這幾人目光有些陰狠了。
眾口難調，總是有人會想著在封地上，做著自己的土皇帝多好，上面沒有婆婆管著，南京是好，皇帝后面給的待遇通過剛才的話，有人也意識到到最后應該也不差，但是同樣的，頂上的婆婆們可著實不少了。
宗人府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上面還有禮部壓著，實在不行都是一個系統里的，別的部門協調一下，禮部還能不給面子？朱高熾作為禮部尚書和他們的關系又不是每個人都會幫的。
連這么大的事情事先都沒有聯系他們，怎么能讓這些人有足夠的安心呢？
“哎，以后的日子不好過了，夾著尾巴做人是必須的”有人嘆息道。
今早的朝會就這樣結束了，籓王們回去的背影看著怎么也算不上開心！
朱允炆到后宮后，馬上就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大口茶水，壓抑不住興奮啊！以后籓王就是他手上的一團面團了，是用是斥都隨著他的心意了，而且沒有了籓王的影響，朱允炆對燕王的忌憚也放下了一大塊了！
這一直是他重生以來的一塊心病，不敢有絲毫大意。
朱允炆回憶著早朝的場景，不禁又露出了一絲笑意，今天和群臣配合的這一出戲…到位！
也得意于君臣同心，才造就了今天這么完美的結果，本來預想中會有人死活不同意撤封地的，但是現在，什么都沒發生！
王鈍、張紞、鄭賜等人還是有著不一樣的大局觀的，這幾人，朱允炆用的著實很順心。
想著這些人基本都是老臣了，要用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了，朱允炆不禁嘆了口氣，激動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復下來，五年時間一晃而過，現在就要開始觀察下一屆了，有人能行的話就要著重培養了！
還有現在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朝堂上的自己人，朱允炆一直困擾的就是這一點。
高層現在或貶或提，朱允炆的人已經不少了，但是中下層，他一直沒找到突破口，今天智審的頂撞就是明證。
現在君臣雙方熟悉之后，相互之間直接面對面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更多的還是通過下面人的試探，派一些馬前卒試試深淺，這應該是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常態了。
事情也會更加的復雜難明，就像今天的智審，朱允炆就根本找不到暗地里給他提供幫助的人或勢力。
但是這個人卻又是一定存在的，朱允炆很確定，百官每次朝會上要參奏的內容一般都會在前一天呈現在君王的案幾上，這些天太放縱自己了，早會之前朱允炆根本沒看過這東西。
就是因為有這個規定，早朝一結束，朱允炆就趕緊派人去查看，如果沒有不用他說話，鴻臚寺，翰林院等一干掌管禮儀的部門就絕繞不了他，而且他還不用背負罵名 但偏偏…那東西就定在那！
總以為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卻不料就是這小小的一個疏忽，就給了他這么一個教訓，這智審的名聲以后就像一塊牛皮糖一樣，沾在了建文兩個字上，朱允炆是永遠都別想甩掉了。
他也讓人去查去了，但是能查出什么，但是能不能查出什么，就不確定了，正常來說，朝會上的內容都是經過篩選的，不確定的話題都會報給朱允炆親自決定，是誰給他安排進來的？
經手的人太多，朱允炆也只是盡盡人事，有結果更好，沒結果…以后他也會自己冒出來的，朱允炆不用想，大概也能猜出來，應該就是置換免稅田一事觸犯了他的利益的家伙。
不然還會有誰會抓住他的一些錯誤去大做文章，現在明初的草堂上面還是很干凈的，階級沒固化，利益集團也還沒出現，朱允炆也想不到除了這個還會觸犯到誰的利益。
既然如此…朱永文對接下來要興辦的學學院就更加期待了，雖然不是為了培養多少人才，區分敵我而已！順利畢業的人都是可用之人。
和蔣校長的想法一樣，軍校和侍從室的出現，目的也僅僅是為了鞏固權利基礎。
和朱允炆對標的就是學院和大學士制度了，學院是為了控制文官，大學士是為了權利不落入旁人，這和六部九卿等國家機構是不一樣，完全由皇帝本人控制的，任免隨意，不怕失控！
另一邊，這么長時間，郁新的改革也確實遇到了麻煩，前期還不顯眼，因為有個戶部尚書來打底，一般的問題也還難不倒他。
但是麻煩總是層層遞進的，前期的問題好解決，但是越到后面越是不好處理。
郁新已經做好了頭破血流的準備，但還是被這些人的陰險給震撼到了。
一個不同尋常的案子就在此刻進入了他的眼簾。
案子并不復雜，就是簡單的南直隸一個普通農戶，聽說了朝廷要廢除免稅田后，慌忙收拾好家中本來的地契，前去官府狀告托庇他的士紳侵占了他的土地。
由于證據確鑿，朝廷也下了類似公文，當地官府按照正常流程辦理，判了有地契的農戶勝訴。
本來沒什么問題，地契也有，現在是朝廷修正以往錯誤的時候，這種事情戶部通過內閣下了明文，要照顧失地農戶，不要引起糾紛，
畢竟在這個時代土地就是人們唯一的生產資料，一個失去土地的農戶不可怕，但是這大明不是還有許許多多的這種案例么，所以戶部的態度就是偏向這些人的。
當地按察司的判決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壞就壞在當判決生效后，農戶所告的土地是士紳自家土地的一大半，士紳也是氣不過，帶著全家來到了南京。
南京按察司按流程接了他的狀紙（明朝地方上有不公，南京地方官是有責任肅清本源的，而不必通告中央），但是他卻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新的證據，證明土地都是那個農戶賭博輸了錢，正當買賣給他們家的。
郁新頭疼也就頭疼在這里，這個涉事士紳太過奸詐，很明顯就是針對免稅田而來，現在事情已經經過推波助瀾，在南京傳的是沸沸揚揚，老百姓天天討論的也就是這起案件了。
現在案子已經不是普通的民事糾紛了，不然也不會鬧到他這個戶部尚書這來，事情鬧大，已經是政治問題了！
由于當時是他戶部尚書下的公文，免稅田一事也一直是他郁新郁尚書負責，士紳們的第一波攻奸也就隨之而來，如今，朝野上下，到處都是對他的辱罵、攻擊。
一時間郁新有些狼狽不堪，連家也不敢回，世人討厭的就是這種爛賭鬼，現在偏偏在他的公文下，土地判給來那個爛賭鬼，而毀壞了這一家子良善的士紳，當初士紳看他可憐還時常接濟那個農戶，現在被他倒打一耙，輿論有些掩蓋不住了。
一些極端的南京民眾，在有組織的朝他的宅子扔臭雞蛋、爛菜葉還有狗屎！
郁新揉了揉眉心，內心卻更加堅定了要拔除免稅田的決心，現在才開國之初，問題不算多嚴重，但是一旦觸及他們的利益，就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真到了后面，百姓還不知會被他們殘害到什么地步！
門外叫囂的百姓不在少數，但是這些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士紳越是跳腳，說明觸及的利益越加龐大！
“不明是非的狗官，你讀書都讀到狗肚子了！”
“不知道那王姓賭鬼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這么為他說話！”
“我等尊紀守法卻成為這狗官殘害的理由，狗官你不得好死！”
門外吵吵嚷嚷，戶部尚書家門口配備的官兵，此刻極力阻擋想要沖進門的眾人，只是人確實越來越多，漸漸的也有些吃力了。
“大家注意情緒，這是戶部尚書的府邸，沖擊官邸可是要砍頭的！”
“退后退后…”
有人眼見情況不妙，抽出刀來恐嚇道。
只是真正害怕的卻沒幾人，不斷的沖擊讓他們少了些許理智，忘記了真要沖進這扇大門，就像那名軍戶說的，這可是重罪！
這些人也許知道郁尚書就算有錯，那也是為了貧苦老百姓做的錯判，但是那又如何，人一旦被鼓動起來，哪還管你是不是有問題，鍵盤俠哪里都是不缺的。
人群中夾雜的幾個人眼神一直清明，眼見目的已經達到，這個時候就要考慮安全撤退了，真要是沖擊進去，把自己搭上可是不值，
“大家今天一起沖進去，打死那狗官，反正法不責眾，咱們這么多人，不怕官府怪罪！”
“鄉親們沖啊！”
那幾人配合著不斷吆喝，手上不停的推搡著身邊人往前沖，自己卻是徐徐后退。
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