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后,于老頭打量著陳夕象愈發壯實的身子,也發奮圖強開始做健身操,結果不過一會兒就累喘了,開開陳蟄龍生前常躺的折疊椅,躺上邊抽煙打屁。
陳夕象則在一邊忙前忙后,又是洗碗筷又是喂雞鵝,真不知哪個是長輩。
家務活忙完,好不容易閑下來坐會兒了,吳小芝又從雜物間里掏出來一疊老唱片,打算和于博文玩賣貨游戲。
陳夕象剛想制止,又頹了下去,嘆了口氣,隨她去吧,累了。
本應是草長鶯飛,清風明月的年紀啊。
看著那一張張六七十年代的搖滾唱片,于老頭眼中浮起幾絲追憶,捏著煙對陳夕象笑道:“那是你爺爺以前在市里買來的,他本來想拿去賣錢、去租的,結果沒本錢,也沒人聽,都給我占了便宜。”
陳夕象撇嘴,伸手道:“現在付錢也不遲。”
“拉倒,癟犢子。”于老頭笑罵了聲,隨后又笑了笑,咳嗽起來。
下一瞬,陳夕象扯走他指間煙頭,甩到一旁水桶里。
“我家這不能抽煙。”
于老頭只笑,賤兮兮問道:“喝酒也不行?”
“不行。”陳夕象搖頭。
吳小芝是聰明孩子,神童,一學就會,肯定的。
“切。”于老頭不屑,“那你就這么活一輩子?多沒意思。”
既無惡癖,也無追求,當真比他還老頭。
“抽煙喝酒就有意思?”陳夕象反問道。
“不是有意思,是事業,是一種堅持。”
于老頭又開始夸大其詞起來。
他立起身子,拍著大腿道:“人生啊,要有堅持的事,支撐自己的事。”
“你有嗎?難道你要養一輩子龍蝦嗎?”
“…”陳夕象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我還養吳小芝。”
吳小芝可能干飯了,一個能抵三個一樣的小朋友。
于老頭啞口,“你他媽的…”
真想揍這小子一頓,聽不懂人話。
他略微思忖,有些難受,輕聲道:“她總會離開的…那你以后呢?”
“我老婆,我兒子。”陳夕象可是有做娶媳婦的準備的。
“就你這樣,誰能看得上你啊。”于老頭突然喜笑眉開。
像他這把子的老人,就喜歡看年輕人結婚,更別提如自己親孫兒一般的陳夕象,想想就高興。
“成家,也得立業啊,你這四畝塘養得活一家子嗎?至少要開到后山那塊去,當老板!”
替陳夕象暢想著未來,于老頭心情頓時激昂起來,又想點上一支煙,不料整包煙都給陳夕象掏去了。
陳夕象一面將煙盒撕得粉碎,一面答道:“有風險,沒本錢。”
但他很快又滯了滯,媽的,他有系統啊!
于老頭也不在乎陳夕象的舉動,興頭上呢。
他揮舞著手道:“錢不是問題,我借你嘛,等你生意做大了以后還,咱倆誰跟誰吶。”
“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有錢。”陳夕象悶悶道。
他有存款,九萬多,現金,一座山頭承包個一兩年應該不是問題。
但挖塘、通渠、換水、凈水的電費,都是大開銷。
且他還欠著于老頭幾十萬呢。
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他爺爺朝于老頭借了五十多萬才整治好,雖二人幾乎從不談及,但陳夕象一直記在心里。
他爹的賭債,他是打死也不還的,但于老頭的錢,他沒辦法就這么睜眼瞎欠著。
一年還個五六萬文,于老頭今年六十八,以前陳夕象總盤算著得在他死前還完,但現在,他覺得只要…一陣子?
“夠幾把,你那點錢,夠包幾個山頭?”于老頭惦念這個計劃許久了,陳夕象遺有陳蟄龍幾分氣概,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他那個混賬爹給毀了。
他情緒猛地激昂起來,拍著躺椅扶手大喝道:
“要我說!全包下來!養黑野豬!養美地火雞!當老板!”
于老頭的親兒子在歐荷國和洋人合伙做生意,他戶內三百多萬文的存款,國家補貼月月有,多得數都不想數,這錢不花到有用的地方,他不爽。
陳夕象嘟囔道:“我不著那個急,我自個兒慢慢來。”
“呵,慢慢來,人生能有幾個慢慢來?”于老頭又開始演講了。
“你跟你爺爺,差的就是這點,在這個社會,你要是有你爺爺那份單槍匹馬的英雄氣概…”
還不等他說出那“什么事業做不成”,陳夕象便搶答道:
“會被槍斃。”
于老頭一愣,這逼崽子!
但不得不說,陳夕象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他無法反駁。
遙想陳蟄龍當年…還是不談了罷。
可問題是這個嗎!?
“你抬個鳥杠!聽不懂人話是吧?”
而后于老頭由怒罵轉為苦口婆心:“歲月如梭啊!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一個成語一句詩,打得陳夕象啞口無言。
“考慮考慮,得有個準備。”陳夕象心里還是沒底,他怕虧錢。
先把那一種進化小龍蝦大規模整出來后再說,完善后,有個自己的本金,他才有心思去搞承包啥的。
再說,他現在連一張銀行卡都沒得,不著急這個。
“嘖,也是。”于老頭此時冷靜不少,養殖這玩意兒,還是得考察考察,學習學習。
哪怕讓這家伙去讀書沒戲,也得讓他出人頭地才行。
陳夕象還年輕,于瀚不允許他這么早就如垂暮老人一般喪失追逐的熱情。
正如四十年前,一片黃沙天下,他與此時陳夕象相仿年紀,陳蟄龍扛著斧頭,指著他的鼻尖說:“你這書,必須讀下去,那是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