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降落與匯合
上島，地下基地。
這是一片黑暗的空間，順著頭頂微弱的黃色光芒，能看到一個斜向上的坡道，通向頭頂黑暗的水泥均勻鋪成的頂壁。這片地下基地原本是上島機場用來防空的臨時避難所，災難降臨后，它就成了幸存者唯一的希望。
手電筒黃色的光柱撕裂黑暗，一行全副武裝的隊伍沉默地沿著斜向上的坡道前進。
他們一直走到頂端的盡頭，面對堅硬冰冷的水泥壁。
冷珊紅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看了下手里的衛星電話，厚重的防護頭盔遮擋住了她大部分的視線。
“已經和‘挑戰者’的飛行員取得聯系，信號連接成功，但受到很大干擾，無法通話。”隊伍里傳出一個聲音。
“上面究竟什么情況？”冷珊紅問。
“不清楚，但應該已經全部淪陷。”
“全部淪陷？”她悚然道。
“是的。”身后有人回答，“災難降臨地太過突然，為了安全起見，指揮官下令徹底封閉與地面的聯絡。當時逃進基地的，只有幾百人。”那人沉默了幾秒鐘，接著說：“而上島的居民，有數十萬。”
一片沉默。
半晌后，冷珊紅捏住手電筒，看向頭頂的一個正方形盒子。她伸出手，掀開盒子的頂蓋，露出一個紅色按鈕。
“是這里嗎？”
“對。”身后人說，“按下去，我們就能出去。”
“聽說這種植物怕火？準備好火焰噴射器。”冷珊紅說。
“明白。”
“我先試試能不能和上面的人聯絡。”冷珊紅拿出衛星電話，撥通了號碼，與此同時，她的右手按在頭頂的紅色按鈕上。
用力。
黑暗中一聲沉重的響聲，電力連同，龐大沉重的機關門開始啟動，頭頂厚重的水泥墻壁緩緩移開，露出了頭頂暗沉沉的天空。眾人立刻被一股清新的氧氣包裹，迎面有海風吹過來，潮濕的空氣。
“喂。”電話接通了。
冷珊紅向前走了一步，試探性地看向外面。
她的瞳孔收縮了，手指緊握，關節發白。
“喂？”莫云再次問道，“冷珊紅？”
“是我。”幾秒后，她才說話。
“現在你們那邊什么情況？”莫云問，“我們已經在上島上空盤旋了一陣，需要你們的引導才能降落。機場安全嗎？”
“機場已經全部陷落，跑道被一種會發光的植物占據。”冷珊紅快速地說道，“不要降落，重復一遍，不要降落！”
“最多還能再飛一小時。”川口博士神情嚴肅。
“直接沖下去不行嗎？”康納望向千米之下的散發著綠色光芒的島嶼，跺了跺腳，暴躁地說。
“你們能清理出一條跑道嗎？不需要太長。”莫云想了想，問道。
“可以，我們會用火焰噴射器開路。”冷珊紅說，“大約需要十分鐘。”
“好，十分鐘后，不管跑道有沒有清理干凈，我們都會降落。”莫云說，““挑戰者”需要足夠的燃油。”
“知道了。看我們的火光就行。”冷珊紅掛掉電話。
莫云放下電話，看向旁邊的康納。他知道，他和冷珊紅方才的對話，康納都聽到了。
“冷珊紅，好久沒有見到她了。”康納喃喃自語。
“你上次見到她是什么時候？”莫云試探性地問。
“好像是組織統一培訓的時候吧，好幾年以前了。”康納聳聳肩，“當時我們是同一期畢業，聽說她被分配到了上島這邊，后來就沒聯系過。”
“原來如此。”莫云點點頭。
“不過，你怎么會有她的電話？”康納好奇道。
“呵呵…”莫云沒有回答。
因為他無法解釋這個問題。
“哦，明白了，她也是云哥那一派的。”康納隨口說道，然后就扭過頭去。
“那一派？”
這個“新世紀”組織里還有派別之分嗎？在這個平行世界中，他和康納究竟是什么關系，他和冷珊紅又是什么關系？莫云聽不懂這句話，所以也沒有貿然接話。
“你們看，他們開始行動了。”川口博士突然說。
“看來那邊才是真的跑道。”莫云看向下方的島嶼。
“挑戰號”在空中盤旋的時候，他們已經觀察過下方的地形。根據川口博士的說法，這里的機場原本就修建在海岸邊，整個島嶼南側的很大一片面積都是機場。而上島基地就修建在機場正下方。從高空中俯瞰，原本應該是機場的位置，也有著一排排錯落有致的燈光亮起。有的光芒是集中的，看起來像是聚集在一起的綠寶石，那里應該是機場指揮中心和候機大廳；有的光芒是平行排列，形成一條條明顯的軌跡，看起來應該是跑道兩側的指示燈。
但此刻，原本島嶼上最黑暗的地方，突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赤橙色的火焰像是黑暗中突然點燃的火炬，形成了鋸齒狀的波紋，不斷向外擴散。而島嶼上原本如同蜘蛛網一般錯落有致的光芒，隨著火焰的燃燒，突然移動起來，像是老人臉上的皺紋，突然緊縮在一起。從高空看起來，原本安寧和平的島嶼，突然變成了一張扭曲的臉孔，露出猙獰的面貌。
乍看起來，整座島嶼都像是活了一般。
“果然是陷阱。”川口博士喃喃道。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植物也會發光？”康納忍不住說。
“看起來，在警戒區內，這種植物本身也在進化。”川口博士表情凝重地說，“最開始它們只是具備極強的繁殖能力，而且細微的孢子會進入人體生長；但現在，它們竟然會發光，而且還會模仿人類的燈光，構造陷阱。這說明它們已經具備了最初級的智力。”
“植物有智力？它們有大腦嗎？”康納問。
“你想想豬籠草，想想和它類似的那些食蟲植物。”川口博士說，“對它們來說，利用誘餌捕捉獵物只是一種本能而已。一切的特征都是它適應周圍的生長環境而發育出來的。我想這種植物也是這樣，它會根據人類聚集地附近的環境產生相應的變化，這或許也是一種自然進化。而這種模仿的本能，其實就是一種智力的表現。”
“針對人類聚集地的特征產生的模仿型進化？”康納皺起眉頭，“但發光這種能力也能短時間進化出來嗎？”
“通常情況下，植物是不會發光的。但也有例外，比如我聽說南非的一種蘆薈，就會發光。這和它們從土壤中吸收的養分有關。這種植物或許是吸收了過多的磷元素和鈣元素。我聽說，上上島基地最開始選址選在這里，就是因為這里有非常豐富的磷礦。”
莫云默默聽著，對于這些他不太熟悉的領域，他一向都不會輕易發表看法。
他抬手看了眼手表。
已經過去八分鐘。
“挑戰者”在空中最后盤旋了一圈，緊接著開始向下俯沖。機身筆直地下落，機艙里的眾人不得不抓緊扶手，即使身后有鎖扣將他們貼在座位上，他們依然感覺自己隨時都會飛出機艙，來一個自由落體。沒有經歷過這種特技飛行的川口博士臉色煞白，嘴里不斷喃喃自語，似乎在祈禱什么。
“用這種方式可以讓我們以最快速度降落。”康納臉色鎮定，表情不變，甚至還有心情調侃道：“川口博士，放松，你的臉色看起來像是快死掉一樣。”
川口博士臉色慘白，雙手死死地抓緊扶手，沒有還嘴。
飛機保持自由落體的狀態，持續了十幾秒，然后機身拉起，接近海面。
發動機噴射的火焰，帶來一陣氣浪，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筆直的白色軌跡。緊接著“挑戰者”的全部的燈光開啟，如同睜眼的雄獅，在黑暗中亮出閃閃發光的眸子。機翼劃破空氣，側飛降速，然后在快要落地前險而又險地扭轉方向，穩穩地落在一片熊熊烈火中。
“平穩落地，真刺激。”康納長吁一口氣。
莫云這時注意到，身旁的川口博士，臉色慘白，被鎖扣捆綁在座位上，身體不停顫抖著，狀態似乎非常差。
他解開自己腰上緊緊扣牢的鎖扣，站起身來，走近博士。
“博士，你沒事吧？”
“我…我感覺不對。”川口博士那張亞洲人的臉孔已經扭曲在一起。單純的暈機，不會造成這么嚴重的反應，莫云立刻意識到了這點。
“哪里不對？”他立刻問。
“我的身體里…好像有東西在動…活的東西…”博士痛苦地扭動身體。
“植化病。”康納立刻站起身，“川口博士接觸過很多患病的人，很有可能在來之前就被寄生了。”他紅色的瞳孔閃過一絲冰冷的光，“我早該想到的。”
“博士，現在有什么辦法可以幫你？”
“它們…在吸食我的生命，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成長…不斷變大，膨脹…我應該已經沒救了。”川口博士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莫云的袖子。他臉色慘白，嘴唇不斷哆嗦著，胸前的迷彩服不斷鼓起，仿佛下面有什么活著的生物在蠕動。“答應我，莫先生，你一定要找到…解決的方案…答應我…答應我…”
莫云心里翻江倒海，本來“挑戰者”剛才的特技飛行就讓他不太舒服。誰知道飛機剛落地，隊伍里學識最淵博，也對植化病了解最多的川口博士，竟然已經被感染！
他內心忐忑，但聯想到上一次游戲中的事情，他很快調整好了狀態。
“我答應你。”莫云直視川口博士的眼睛。
“那就好。”博士的手依舊沒有松開，“殺了我…用你的刀。”他的臉色慘白，但眼神堅定，“我見過植化病人發作死去的景象，那些植物會從我的身體里破開血肉而出，我不想那樣死去…”
“這…”莫云眉頭緊鎖。
“要不我來。”身后的康納走過來，伸出右手，一抹橙紅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紅瞳棕發的年輕人就那樣用手握著一團火焰，仿佛握著一團橙紅色的棉花糖。盡管看起來很奇特，但莫云能感受到那團火焰所蘊含的龐大能量。他的眼角微微一縮。
“不用了。”
莫云站起身，伸手取出銀色長刀，握在手里。他看向臉色慘白的博士，冷靜道：“博士，你的意愿，我會幫你完成。”
川口博士的臉上露出解脫之色，閉上了眼睛。
莫云低沉地嘆了口氣，隨即拔刀。
橙紅色的烈火熊熊燃燒，將明亮的光線透過舷窗，照射進機艙，將整個機艙內部染成鮮血一般的紅色。一片血紅中，銀色的刀光如同霹靂一般憑空閃爍。
緊接著，川口博士身上的鎖扣同時碎裂成兩半。
刀光閃過，一團纏繞著不停蠕動的植物根莖被莫云用刀挑了出來。它們的身體是墨綠色的，滿是血污，像是某種粗大的藤蔓，又像是一團纏繞在一起的蛇，顯得血腥又詭異。
“康納。”莫云轉頭看向身后的年輕人。
“了解。”
后者伸出手，輕輕一揮。
橙色的火焰噴薄而出，吞沒了還在蠕動著的恐怖植物。
“我們走吧，他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機艙門緩緩開啟，入口處沒有懸梯，但這對兩人來說都不是問題。他們直接從機艙門處跳了下去，穩穩落在地上。
“駕駛員是我們的人，他會留在飛機上，隨時接應我們離開。”康納說。
“好。”莫云點點頭。
他感覺內心沉甸甸的，川口博士臨死前那絕望又堅定的眼神，令他記憶深刻。現在還沒有與冷珊紅匯合，就有一位重要的隊友死去，他此刻也意識到，這次的生存游戲，要比他想象得還要困難許多。除了撲朔迷離的“新世紀”組織以外，隨時可能奪走人生命的恐怖的“植化病”，也讓他內心有些發憷。
與此同時，除了確認植化病的恐怖之外，他還確定，康納的特殊能力與火焰有關。僅從剛才的表現來看，康納似乎能控制火焰進行一定距離內的攻擊，而且火焰的溫度極高，殺傷力非常大。他只是靠近了一點，都感覺自己的衣服快要燃燒起來。“這也難怪他的瞳孔是紅色，果然與他的能力有關。”莫云想道。
見過了狼人，也知道自己具備的特殊體質，他對于這個世界里有人能控制火焰這件事也并不驚訝。正所謂存在即合理，他現在只希望，能利用這些超自然的因素，幫助自己更好地完成任務。
“SHIT!”康納剛跳下機艙，就罵了一句臟話。
莫云抬起頭來，瞳孔也收縮起來。
剛才在飛機上因為處理川口博士的問題，他沒有仔細觀察降落后的環境。現在跳下飛機，他才注意到機場的真實環境。
十幾名身穿黑色戰斗服，頭戴黑色防護頭盔，全身裹在防護服內的基地人員，正使用火焰噴射器，向四面八方噴射火焰，為“挑戰者”清理出一片能停機的安全空地。而在火焰覆蓋的范圍之外，莫云看到了一片原始叢林！
沒錯，這里已經完全看不出機場的任何特征。沒有干凈整潔的機場跑道，也沒有高大的建筑物，沒有空曠開闊的視野，也聽不到任何飛機引擎的轟鳴聲。
漆黑的夜色下，火焰熊熊燃燒，火光照亮了四周的一片區域。他看到除開這片空地之外，整片機場都被密密麻麻的植物覆蓋，高大粗壯的藤蔓，翠綠色五角形的葉片，還有發光的葉片筋脈…根莖之間交錯纏繞，扭曲著捆扎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植物海洋。
乍看起來，他還以為自己身處于一片原始叢林中。
四周的空氣非常濕潤，氧氣含量極高。
火焰之下，四周的葉片瞬間發黃、焦黑，再被燃燒成灰燼。但更多的植物隨即蜂擁而上，火焰也只能勉強壓制它們，而不能造成顯著的打擊效果。
莫云和康納震驚地注視著眼前的場景，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幾秒后，一個全身裹在黑色戰斗服中的女人出現在他們眼前。“你們愣著干什么，快點跟我走！”女人急切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