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昂首闊步

　　先是青春叛逆期，而后又常年分隔兩地，其實江文茵現在已經沒有那么了解兒子了，很多事情都不敢斷言，但有一點，她卻是能夠確定的。

　　骨子里，李容夏是倔強的也是驕傲的，和她一模一樣。

　　從小到大，李容夏都是一個隨遇而安的性格，很少很少對什么事情特別偏執，不爭不搶，但是如果李容夏下定決心的話，那么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悶悶地憋著一股氣，默默不語地朝著目標全力沖刺。

　　其實，在李容夏告訴自己最后決定之前，江文茵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江文茵以為自己會傷心會遺憾，但事實上并沒有，她只是心疼兒子，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兒子的付出與努力，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現狀的煎熬與痛苦；另外，她也知道兒子做出決定之后所需要面臨的荊棘，她相信兒子也是深思熟慮之后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才下的決定，所以，她只是希望兒子不要留下遺憾。

　　人生，總是如此，伴隨著后悔與遺憾，在所難免。那么，與其因為沒有嘗試而后悔，不如嘗試過后再后悔，至少，后者已經嘗試過了，但前者卻需要整日想象著自己放手一搏的話到底會是什么局面。

　　現在，真正聽到了預料之中的答案，反而是江文茵開始安慰開導兒子。

　　“媽媽知道這些年來你的堅持和努力，如果不是發自內心地喜歡，你也不可能堅持下來。你爸就總是說，人生短短一遭，遇到一件自己真心喜歡的事情是多么難得，所以不要輕易放棄，應該牢牢把握。”

　　江文茵的聲音依舊溫柔和煦，但話語里的韌勁卻透露出一股爽快。

　　“生活，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即使你選擇了放棄，重新找工作，又或者是回來和媽媽一起開餐廳，這也并不容易，各行各業都有著自己的難處，卻不是每次都能夠放棄然后選擇其他路的，至少你現在還能夠堅持自己喜歡的事情，即使吃苦也是甘之如飴，這樣就很好。”

　　“所以，媽媽希望你能夠相信自己的決定并且勇敢地堅持下去，不用擔心我和你爸，我們辛辛苦苦一輩子圖的是什么，也就是你能夠健康能夠開心。”

　　說到這里，江文茵停頓了一下，真摯地詢問到，“小夏，那么，你現在開心嗎？”

　　電話這一段的李容夏，喉嚨就這樣被棉花堵塞出了，發不出一點聲音來，狼狽不堪地轉過身面對電線桿，留給來來往往行人一個背影，然后低低地回應了一句，“嗯。”

　　短促，卻堅毅。

　　“那就行了。”江文茵干脆利落地拍板下來，“你繼續勇敢地往前沖，媽媽始終都在后面支持你。”

　　幸福，充滿了胸腔，但舌尖卻泛起了苦澀。

　　李容夏站在原地，悶悶地說不出話來，感動在胸口涌動著，一句“謝謝”在舌尖打轉，腦海里卻總是想著“對不起”，明明應該開心的事情，卻莫名感受到一陣委屈，總想說些什么，結果發現自己嘴笨得不行。

　　隔著電話面對母親，成熟穩重的李容夏依舊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哪怕沒有聲音，江文茵也能夠從呼吸聲之中感受到兒子涌動的情緒，“小夏，你知道自己選擇了更加艱難的一條路，接下來可能會更加辛苦，真正困難的不是媽媽，你不需要擔心我們，你只需要照顧好自己，就好了，知道嗎？”

　　“嗯。”好不容易，李容夏才悶悶地回了一句，竭盡全力才能夠壓制住情緒的決堤。

　　低低的聲音帶著些許鼻音，江文茵的鼻頭也跟著微微發酸起來，但她還是展露了笑容，“怎么不說話，想媽媽了？”

　　李容夏，“…”如此肉麻的話語，他說不出來，也拒絕承認。

　　江文茵眼底的笑容就流淌出來，沒有再繼續捉弄兒子，主動轉移了話題，“那個選秀節目什么時候播出？網絡上可以看到嗎？你外婆想你了，可以的話，我就去問問你哥哥和姐姐，讓他們找來看看，我們大家都一起看看。”

　　“嗯。”李容夏還是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胸口悶悶的，溫暖和苦澀的情緒堵塞住了喉嚨，大腦也沒有能夠運轉起來，“時間確定下來之后，我會給他們發消息的。”

　　“好，我知道了。”江文茵輕輕頜首，“你不是說還沒有吃午餐嗎？趕快趕快，先吃飯，其他事情之后再說。一會晚上有練習任務嗎？有的話，就更加需要補充能量了，什么事情之后再說，你就去吃飯吧。”

　　說完，江文茵也就匆匆掛斷了電話，即使是啰嗦嘮叨，也依舊是江文茵的風格，風風火火、雷厲風行。

　　電話傳來一陣忙音，而后回歸沉寂，但李容夏依舊站在原地，用盡所有力氣才控制住情緒崩盤的危機，許久許久，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將胸腔里的沉悶濁氣全部宣泄出去，就好像從噩夢中蘇醒一般。

　　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就已經重新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凝聚的眼神再次回歸云淡風輕的鎮靜，堅定起來。

　　他不會放棄，更不會投降，哪怕是愚蠢的堅持，他也要燃盡所有能量做最后一次拼搏，拒絕留下任何后悔和遺憾。

　　人人都說，懂得放棄是一種智慧，不撞南墻不回頭是一種愚蠢，但如果人人都是聰明人，又有誰繼續堅持呢？又有誰冥頑不靈地打破桎梏創造奇跡呢？奇跡，不是站在安全舒適領域里就能夠創造的。

　　他不知道屬于自己的奇跡是否會到來，但他知道，他想要珍惜這份傻傻的勇氣，因為…當這份勇氣消失的時候，生活的熱情也許就消失了，那么，那到底說是長大成熟，還是說遁入平庸呢？

　　他不懂，也不確定。

　　至少現在，他還是想要站在懸崖谷底再次放手一搏。

　　抬起頭，望著頭頂之上那片灰藍色的天空，交錯的電線將天空分割成為不規則的方格子，卻依舊比周圍的街道和建筑要更加寬廣更加遼闊。

　　不知道什么時候，云霧緩緩散開，一道稀薄的陽光投射下來，微弱的光束卻綻放出璀璨的萬丈光芒，剎那間就點亮了整個世界，無邊無際的陰霾全部黯然失色，深灰色的鋼筋森林勾勒出一條條金色的邊緣輪廓，城市就這樣明亮起來。

　　李容夏再次深呼吸一口氣，擺脫陷入窠臼的現狀，擁抱蒼穹的海闊天空，然后轉身、邁步，再次出發。重新挺直打開的肩膀，依舊是“拼命三郎”的熟悉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