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這不符合程序!”妃英理撐著桌子就站起來,“公訴人為什么事先沒有將副本給我們過目?這屬于違規操作!”
“妃律師每次都能抓到我們檢方不合規定的漏洞,很遺憾,這次并不是。”
九條玲子懶洋洋地站起來發言:“而是因為警方補充了一份關鍵證據,我們認為這份證據材料很可能影響案情的認定,扭轉罪名的認定,所以我們決定當庭補充提交,并做新的公訴意見。”
“沒問題吧,妃律師?檢方的所作所為可是符合訴訟法的權利的。”
九條玲子笑盈盈地望著妃英理。
妃英理咬咬牙,還是默默坐下,因為她已經看到法官席上交頭接耳,朝著公訴人那邊點了頭,認可了當庭提交新材料的舉動。
法官席上裁判長閱覽后,向兩位陪審法官征詢意見,別府敏子不動聲色地望了美女檢察官一眼,總感覺這手法有點熟悉。
“別府法官,你怎么看?”
“裁判長,我沒有意見,顯然公訴人新的公訴意見更符合新的證據材料所形成的完整證據鏈。”
“嗯。”
九條玲子仿佛感覺到了法官席的某道視線,扭頭看去,卻沒發現誰在看她。
皺了皺眉,出于女性的直覺,她總覺得那個低著頭的女法官有點刻意。
別府敏子?是那個不好惹的女法官?
九條心里暗暗留意。
旁聽席已經嘩然,大家都意識到這個案子恐怕要迎來巨大的轉折。
難道檢方終于要戰勝不敗女王了?
還是犯人會被無罪釋放?
媒體記者興奮地不停速記、發短信,若不是此刻不允許拍照,他們恨不得閃光燈拍出震撼彈的效果!
裁判長重重敲錘子。
“肅靜!!!”
“辯護人,你們也看一下公訴人新的材料。”
妃英理接過材料,打開快速瀏覽一遍,等看到最后的公訴意見時,臉色終于陰沉下來。
這份材料中,有兩個新的內容。
一是警方提供新的證人口供,證實死者上河輝是由老爺上河一真親自抓回來的。而且警方從上河一真固定體檢的醫院獲得了血樣,與藤條上的血跡做了鑒定,已經證明了上河一真與兇器之間的聯系。
二是檢方修改了原先“故意殺人罪”的指控,變更為“傷害罪(傷害致死、現場助威、同時傷害、暴行)、監禁罪(監禁致死傷)、脅迫罪(脅迫、強制)、藏匿犯人和隱滅證據罪等數罪并合”,公訴意見量刑是十年。
最后一個罪名“藏匿犯人和隱滅證據罪”明顯就是惡心妃英理的。
妃英理下意識望向心情頗好的九條玲子,咬住嘴唇。
檢方這一下可謂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即便故意傷人罪成立,以上河一真的年紀,最多也就十五年懲役,檢方新的指控削減到七八年也沒問題,但是上河一真要求妃英理做的是無罪辯護。
一旦罪名成立,哪怕只是一年懲役,對妃英理來說,都沒差,都是輸了。
從內心真實想法來說,她也不想替上河一真辯護,以她的從業經歷能察覺上河一真恐怕就是兇手。
但是上河一真委托她全權代理上河家法律事務的時間在上河老頭殺人前,所以妃英理已經收了委托金,不得不硬著頭皮處理一審。
弁護士的職業道德不允許妃英理出賣當事人的利益。
即便是律師也應有自己的正義感,但職業道德應當是首先恪守的。那些打著正義的旗號出賣當事人的律師,或許有些真的帶來了好的結果,讓犯人坐牢,但實際上這種行為會滋生更多的冤假錯案。
犯人也有法律賦予的權利,在未被法庭審判剝奪前,他同樣擁有。
妃英理不是那種為了利益,和檢方、法官商量定罪的律師,更不是那種只為了吃干抹凈嫌疑人的黑心律師。
她足夠敬業,所以準備了很多,但眼下留給她的選擇只有一個了。
“裁判長,我申請休庭。”
“嗯?”
雖然不甘心,但妃英理還是昂著頭,吐字清晰道:“公訴人提出了新的公訴意見和證據,我們需要時間研究,根據訴訟法,我有權申請休庭,擇日審理。”
“你確定嗎?”
“確定。”
盡管繼續下去,妃英理也有許多準備能應對檢方的庭審辯論,但是她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有陷阱在等她。
DNA鑒定需要時間,警方絕對不是才拿到血樣對比,可是她居然沒聽到一點風聲,這說明警方有意隱瞞關鍵性證據。
為什么?
聯想一下檢方新的指控罪名,妃英理立刻反應過來,檢方和警方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聯手轉變了策略。
新的策略代表未知,未知就有更多不確定性和更多的可能。
妃英理不是舍不得不敗戰績,但她深知不能打無準備的戰,所以她只能選擇“放棄”。
裁判長也很吃驚,田枝長一郎是老資歷了,和法律界不敗女王打過多次交道,能看到女王吃癟的場景可不多,他下意識確認了一遍,沒想到這一確認就出問題了。
“夠了!!”
上河一真怒氣沖沖站起來,沉聲道:“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
妃英理吃了一驚,反應極快地拉住上河一真,小聲道:“上河老先生,這是法庭,不要亂來!”
上河一真輕蔑道:“本以為法律界不敗女王如何了不起,結果也只有這種程度嗎?簡直像是被人蒙住眼睛、牽著鼻子走的蠢牛!”
妃英理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卻沒說話。
九條玲子坐直身子,臉色嚴肅,事情似乎有點出乎她的預料了。
別府敏子心里暗嘆,默默關注事態發展,這熟悉的操作越來越有既視感了。
旁聽席的媒體記者簡直要興奮爆炸了!
我的天,這個季度的獎金也要爆炸了!
這什么這什么這什么?!
不敗女王疑似敗退?淚灑法庭!
法律界女王金身破滅,嫌疑人當庭怒斥蠢牛!
大失敗!前所未有的失敗,女王淪為失意女,深夜買醉!
一瞬間各種新聞題目從腦海中亂蹦,靈感如尿崩,簡直讓記者們高潮,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關注事態發展。
“上河家居然坐在被告席上被指控犯罪,這是何等的羞辱?”
上河一真咬牙切齒道:“從老朽踏進這扇門,就已經輸了!上河家就輸了!輸的體無完膚!!恥辱已經刻在了老朽的臉上!!!”
“十年、十五年、死刑,又怎么樣?!”
“老朽不在乎!!!要說什么狗屁犯罪的話,老朽只是令上河一族榮耀蒙羞的罪人!!!”
上河一真用力砸著拐杖,臉漲通紅,血壓上涌。
“什么狗屁犯罪!老朽沒有罪!!老朽只是上河家的罪人!!!老朽自戕于祠堂也輪不到你們來審判!!!!”
“肅靜!!!被告人,注意你的言辭!!”
裁判長快要敲爛錘子,大聲道:“再敢擾亂法庭紀律,辱罵法官,就將你驅逐法庭、收押拘役!”
“閉嘴!你個禿子!!”
“禿、禿子?!”
“放在三十年前,你有何資本在老朽面前大聲說話?庶民就該乖乖低頭等待吩咐!”
裁判長被罵懵了。
法庭上的眾人都面露嚴肅,意識到事態逐漸不受控制,旁聽席的吃瓜群眾卻樂開了,各種憋笑的噗嗤噗嗤聲不絕于耳,弄得像是某種氣體泄漏似的。
裁判長臉都氣綠了,攥緊了錘子,恨不得一錘子敲爆老匹夫的腦門。
一旁的左陪審法官不住在裁判長耳邊勸阻“算了算了”,只是聲音有些顫抖,忍笑也不容易啊!
憋著笑的勸說令裁判長血壓不斷升高,好懸沒給裁判長送走。
“妃律師,本來老朽對你還有些期望,看來女流之輩果然只是女流,上不得臺面!”
妃英理臉色難看道:“上河先生,你這是什么意思?”
上河一真輕蔑地笑道:“什么意思?你被解雇了!”
妃英理點點頭,陰著臉收拾材料。
“作為你的前任弁護士,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再胡作非為了。”
上河一真哈哈狂笑,一扯和服衣襟,脫下上半身衣物,露出結實的肌肉。
雙手握住拐杖,當做刀劍,狠狠戳地。
像一位窮途末路的老年劍豪。
“呸!”
老家伙朝著法官席狠狠吐了口唾沫。
放聲大笑。
“無須審判!老朽的命就在此,有膽就來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