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
四方戲臺上,環佩丁當的角兒,咿咿呀呀唱著婉轉曲調。
反正,三位藝術細胞都很缺失的玩家,半句沒聽懂。
瓊鏡心與縣官、岑學士、青松、裴師爺、關老頭,以及詩魁大比第二名的狀元郎田在清,坐在前排觀賞桌位。
左邊一桌,坐的是以上諸位爺們的女眷。
憑心而論,瓊芳姑娘確實長得面若桃李、身姿窈窕,但也不至于像那些才子們所說的那般驚為天人。
但是,姑娘受父親熏陶,多少有幾分出塵飄逸的仙氣兒。在一眾庸脂俗粉的襯托下,那就是絕色了。
右邊一桌,坐的是藍帽青年、二三四號才子,還有那個永遠都不在狀況里的林鶴兄。
這位仁兄,此時正伸長脖子,沖夜明招手。
夜明點頭回應了一下,之前大比結束后,宣布‘左夜風’奪得詩魁仙釀的時候,臺上才子們的臉色難看得快成醬紫色了,就這個活寶搞得跟自己很熟似地,一個勁道賀。
另外還有十余桌客人,每桌差不多都坐滿八人。夜明這桌挨著瓊老爺的主桌,就他們仨,因此引起了不少注視。
“姐姐,咱一片閑情,愛煞你哩!”
臺上小生如此唱道,黃一峰驚了:“挖擦,古人不是很保守的嗎?這唱的,夠直白啊!”
“這不算什么,更污的都有,不然后世子孫都是女媧重捏出來的嗎?”夜明不以為意道。
“說的好像自己很有經驗一樣。”黃一峰吐了句槽:“古人挺會享受,邊吃邊聽曲兒,比我們吃著外賣看直播還帶勁。”
沈沉影喝完最后一口湯,放下筷子起身離席,找了個仆婦帶路,往茅廁走去。
夜明不時看向坐著女眷的左邊桌,黃一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嘿嘿笑了一下,暗戳戳道:“明哥,你覺得這個瓊芳姑娘和影姐,誰更好看?”
夜明不假思索回道:“當然是沈沉影。”
“哦嗬…”黃一峰一臉吃瓜表情地起哄道:“從來沒聽你夸過哪個女的,難得啊,嘿嘿…”
“我只是回答你的問題而已,并沒有夸贊她的美貌。另外,我夸過很多女性。阿加莎、瑪麗·雪萊、宮部美雪…”
“好吧,好吧,我還以為…”黃一峰訕訕地搖了搖頭,夜明仍瞇眼看向瓊芳的方向,隨口問道:“以為什么?”
“沒什么,沒什么。哈…”黃一峰立馬打了個哈哈將這個話題岔開,明哥的情路注定會是很坎坷的。哦不,明哥能不能走上情路都還很難說。
“這個姑娘,有點問題。”夜明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看出什么來了?難道她是…”
夜明知道黃一峰在想什么,搖頭道:“她不是。
只不過,小枕頭一晚上都圍著這個大小姐轉悠,不知道小屁孩是不是感應到了什么,我就多注意了點兒。
這個大小姐好像很喜歡看戲,從開場開始,目光就沒離開過戲臺。別人跟她搭話,她好幾次都沒聽到。
姑且把她看作一個癡迷看戲的小迷妹吧。
但是,這出牡丹亭演的是男歡女愛,并沒什么感動點。她卻好幾次有擦眼淚的動作,不太對勁。”
黃一峰撿了顆醋花生丟進嘴,隨意說道:“嗨,妹子的淚點別說你,我都不懂。
看偶像演戲會哭,偶像被人懟也哭,看偶像在戲里死了,哭得跟死了親老公似的。嘖,能懂才見鬼了呢。
瓊芳大小姐可能就是追個星,喜歡唱戲的唄。”
正說著,沈沉影回來了,她壓低聲道:“剛才經過偏院,聽到那個老管家跟林鶴兄說話。讓他去客棧收拾行囊,搬來瓊府客房住。”
“啊??這是什么神轉折?”黃一峰茫然了。
瓊鏡心有意為女擇婿,但也沒說非得要詩魁才行。夜明是個道士,就算碾壓式奪魁也輪不著他。所以,女婿的人選仍舊是狀元郎田在清,以及幾個比較亮眼的才子。
“瓊鏡心眼光不行啊,姓林的那位仁兄,腦子好像不是很好的樣子。”
夜明搖頭一笑:“這是他目前能做的最優選擇。”
“怎么說?”沈沉影微微側著腦袋,掃了主桌上的田在清一眼:“聯姻的話,也該選狀元吧。”
“瓊鏡心活了千余年,什么人沒見過。那個裝十三的家伙,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夜明繼續道:“其實,迫使他做出這個選擇的,是我們。
因為我們的出現,瓊鏡心做好了‘我殺我自己’的準備。
他此時想的是,自己一死,女兒不管嫁給狀元還是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將來瓊家產業勢必不保。女兒如果性格強硬還好,要是軟弱的話那可就不好說了。
再看林鶴兄,沒心沒肺說明他沒什么花花腸子。沒錢沒權沒勢,代表他背后沒有依仗,只能靠老婆。他還當眾說過想入贅瓊府,一心只想吃軟飯,將來大概率作不出什么妖。
所以,此時此刻,最合適人選,非他莫屬。”
“你這么一說,連我都覺得那呆頭鵝最配瓊芳了啊。”黃一峰扭頭掃了主桌一眼:“姓田的要是知道自己居然比不過個窮秀才,不得氣暈過去。”
“有道理。”沈沉影點頭道:“所以,我們的出現,最大收益人反而成了最沒可能的林鶴兄。”
“不,這只是瓊鏡心的想法,他女兒可不這么想。”
沈沉影納悶地皺起眉頭,夜明沖戲臺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反正這事沒這么簡單,等著吧,好戲才剛開始。”
戲臺上,一群桃紅柳綠扮演花神的配角正唱著:“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瓊芳正微微仰頭,與臺上那位飾演柳夢梅的戲子,四目相對。
她眼中,那是個身姿英挺、眸燦如星的俊兒郎。
但是,夜明裝備上夢澤水鏡的眼中,看到的卻是一個半邊腦袋塌陷變了形、整個森白牙骨露在外頭的,鬼!
畫皮之鬼!
曲終散場,筵席撤下。
住在瓊府的賓客各自回房,瓊鏡心早早送走縣官和幾個評委,匆匆去了瓊芳住的繡閣。
堂堂一個大商,還擁有不死身,為何不反抗?
當然是因為瓊鏡心夠理智。
這世上根本無人知道他的這個秘密。
而那三個不知打哪來的道士,如此有目的性地找上門,必然是早就知道這個秘密了。
并且,他連對方何時摸進府內,何時破解了[鏡花之謎]都不知道,本事著實了得。
瓊鏡心除了能活之外,也就百病不侵這個長處。沒什么妖法邪術,也不會武術。
一方面是真干不過,另一方面說到底他還是個修道修玄之人,特別信“命中有此一劫”之說。
壓根不知道只要躲過這幾晚,熬走那三個想順手撈點獎勵的玩家,他就穩了。
自以為要應命中劫難的瓊鏡心,快步走到繡閣門前,輕喚了聲:“芳兒。”
屋內一時并未有應答,瓊鏡心又喚了一聲,等了一會兒,才聽到有些凌亂的腳步聲自樓上下來。
打開門后,瓊芳有些局促地喊了聲:“爹。”
“嗯,進屋去,別站門口,更深露重的別沾了濕氣。”
說著,瓊鏡心抬腳就要往屋里走,瓊芳下意識攔了一下,復又縮回手,雙唇嚅囁道:“爹,芳兒,芳兒困乏了。”
“哦,爹就與你說三兩句話,不費時的。”換平時,瓊鏡心早讓寶貝女兒去休息,但今晚他是真怕自己瞧不見明日了。
“不是,爹,芳兒,芳兒晚上多喝了兩杯,芳兒…”
姑娘兩頰通紅,手足無措地將父親往門外推。
瓊鏡心一頭霧水,心底不禁有些悲愴。閨女大了,跟爹就不親了啊,這還沒嫁人呢,就…
“呯”樓上驀地響起一聲什么東西摔在地板上的聲音。
瓊鏡心愣了一下,瓊芳也呆住了。
很快,當爹的就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雙眉一擰,推開女兒的手,轉身就進了門。
“爹,爹,別…”
父女倆,一個跑一個追,很快來到樓上。于是,父女倆齊齊看呆。
只見,身材最魁梧的那個壯道士,正將名叫小月樓的小生,摁在桌上。
一旁的女道長,手中提著柄纖長的唐刀,橫在小月樓脖子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