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還沒走進寢室門,冷不丁左肩被人拍了一下,轉頭卻沒看到人,繼續往后轉,仍沒看到熟人,一頭霧水地轉回去,就見房長安已經走到了寢室門前。
“你不跑了?”
王浩覺得奇怪,同時又感釋然,這才正常嘛,誰傻乎乎地主動去跑步,被老師罰跑步還差不多。
“換雙鞋!”
房長安沒行李箱,那玩意至少七八十,太貴,老媽用家里做生意時沒賣完剩下的碎步給他縫了個大包,里面裝了兩雙布鞋。
倒不是千層底,那太費時費事,小孩子又極費鞋,是會上買的泡沫鞋底,然后再一層層布的納上去,用針線縫上碎步糊好的鞋幫,黑面白底。
房長安上學時因這樣的布鞋十分自卑,畢業后買得起好鞋,卻反而喜歡上了這樣的布鞋,老媽那會兒上了年紀,眼睛不大好使,他就偷偷在網上買,貴的賤的都買過,卻總沒買到熟悉的舒適感。
兩雙布鞋一新一舊,房長安換上舊的那雙,把涼鞋放在床底下,包仍收好放在床頭,又轉身出了寢室。
一番周折,結果到了操場,只跑了小半圈,不到兩百米就氣喘吁吁,比后世跑五公里還喘得厲害,房長安又堅持了一小段,跑了兩百米,然后就開始慢走。
他倒是能克服著身體上的不適繼續跑,但未必是好事,這事急不來,否則明天腿疼的走不了路就搞笑了。
而且也要考慮到消耗,畢竟生活費拮據,吃都吃不飽,消耗太多再把自己給鍛煉廢了。
他慢走了一小段,然后回到寢室,換回涼鞋,拿著臉盆到水池洗臉刷牙,跟前世房長安一樣,沒幾個晚上刷牙的,要么就是早上不刷,反正一天只刷一回。
他刷了牙洗了臉,又沖了沖腳,這才重新回到寢室。
王浩也洗了腳,已經坐在床上了,瞅瞅房長安,顯然不大適應跟人一床睡,房長安從小就跟弟弟房長明一塊睡,倒沒覺得什么。
嗯,那是前世的房長安。
有后世靈魂的他也真的很久很久…沒跟男人同床睡過了。
不過重生后也每天都跟房長明睡一床,而且現狀如此,也沒法子,房長安努力勸說著自己再遭一遍以前受過的罪,擦凈了腳坐在床上,問王浩:“你睡里邊睡外邊?”
王浩道:“我都可以。”
“那你睡里邊,我比你起得早。”
“哦。”
王浩把自己的被子在里側鋪開,房長安在外側鋪開,又叮囑他:“你別把腳伸出來啊,我晚上做夢愛啃東西。”
王浩忍不住笑起來,“沒事,你啃吧,我不怕。”
“我特么熏死你!”
房長安作勢把腳往他臉上懟,王浩對他有點敬畏,只往一邊躲,沒敢還腳。
房長安也沒真懟人家臉上,收回腳,忽見從空中飛來兩塊花生糖,然后又飛來一塊,他轉頭看去,劉承扒著自己的床沿,沖著他笑道:“我哥就那脾氣,其實他也不敢打你,真的,就做個樣子的,你別生氣啊!”
房長安想了想,對他道:“再給我一塊。”
劉承微微一愕,然后立馬翻身摸出一塊花生糖扔了過來,房長安伸手接住,朝劉承和善地一笑:“我沒那么小心眼,不打不相識嘛,我對你哥印象挺好的,回頭有機會一塊吃飯。”
劉承有些意外,忙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等我啥時候有錢了,請你吃。”
“行,誰先有錢誰請。”
房長安應著,又朝劉承笑了笑,這才拾起床上另外三顆花生糖,順手丟給王浩一顆,王浩有點受寵若驚,遞了回來,“我不吃。”
房長安把另外三顆花生糖放在枕頭下,隨意地道:“給你你就拿著,我們要一塊睡一年呢,不差這點,回頭你有什么好吃的也給我點,這樣營養均衡。”
王浩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了,道:“那謝謝啊。”
房長安沒應,脫衣服準備睡覺,王浩又湊了過來,低聲問:“你要是有錢了,真請他們倆吃飯啊?”
房長安褲子和T恤都疊好放在床頭,被子不厚,天也不冷,他也不急著鉆被窩,很奇怪地看一眼王浩,“不請啊,為什么要請?”
“那你剛剛不是說…”
房長安看著王浩疑問的表情,像是也疑惑了一下,然后才恍然的樣子,答道:“我沒說請他們啊,我說他倆誰先有錢誰先請。”
“啊?哦…”
王浩一副人生觀遭遇沖擊的表情。
房長安沒再理他,拿著自己的小鬧鐘看看時間,十點半寢室熄燈,現在已經過十點了,這些學生不知道是不是慢慢混熟了,也都不覺得累,仍吵吵嚷嚷。
他正要躺下睡覺,忽然想起來沒喝水,光著身子去摸床底下的保溫瓶,又記起沒打熱水,于是問王浩:“你打熱水了嗎?”
王浩正在脫衣服,皮膚黑黑的,胸前和肚子上還有點贅肉,見房長安問,忙道:“打了,在我這頭。”
“那借我點,下次還你。”一瓶熱水兩毛錢,都負擔得起,但不能沒個表示。
“不用,你還給我糖了呢。”
王浩也是老實人,忙推辭,房長安也沒廢話,爬起來拎出王浩的保溫瓶,應該是從家里帶來的,看著用得有點年頭,里面滿滿一壺熱水。
他到了些在飯缸里面,太熱也沒辦法喝,索性在床底下,重新躺下睡覺。
房長安早上起得早,中午沒睡,一天都在動腦筋,剛剛又跑了步,躺下后疲倦感襲來,起初周圍嘈雜還聽得清楚、刺耳,后來慢慢習慣,也就睡過去了。
他定了六點的鬧鐘,但大概睡眠質量好,五點五十就醒來了,也沒耽誤時間,先把耷拉到地上的被子扯上來,關了鬧鐘,然后悄悄穿衣服。
“嘶…”
昨晚只跑了兩百米,手臂、大腿竟然也覺得酸疼,房長安十分郁悶,時不時地吸口涼氣穿好衣服爬起來。
拿著臉盆走出寢室,房長安先瞅瞅男生宿舍大門,還好已經開了,免得還要叫醒負責看管男生宿舍的警衛開門。
先到宿舍東南角的廁所忍著臭氣舒緩了小腹沉甸甸的壓力,然后刷牙洗臉漱口,喝半缸涼白開,房長安仍穿著昨晚的舊布鞋,神清氣爽地來到操場上,簡單熱身,接著跑步。
大概身體太「嬌弱」,肌肉酸疼的厲害,加上還要考慮運動消耗和事物攝入的平衡,房長安只沿跑道從寢室門跑到了校門前,約莫不到一百五十米,就停了下來,準備回教室。
這會兒已經有不少走讀生來了,多半是初三的學生,房長安剛轉身,忽然瞥見從校門走過來的人中有人朝自己揮手。
他已經轉過身了,又轉回去,愣了一下才認出來是堂姐房澹然。
大爺房祿國有一兒一女,堂哥房長青今年在縣一中讀高一,堂姐房澹然讀初三,也是大爺的學生。
“澹然姐!”
房長青和房澹然都隨爸媽住在鎮上,與房長安他們平日接觸不多,少年時感情并不是很親密,不論在誰家見面都是很客氣的那種,直到后世堂哥堂姐都結了婚,反而在一次次催房長安早點找女朋友的互動中熟悉起來。
這倆堂哥堂姐性格都很好,踏實厚道,房長安想要整合身邊的資源、人力,這兩個人品可靠的血親自然要處好關系,認出是堂姐后立即主動打招呼,還特意原地站住,等著堂姐走過來。
房澹然有點意外,她知道這個堂弟性子孤僻,而且與自己也不是很親,為了避免尷尬,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見他跑得近了可能看到自己,才下定決心招呼的。
她想著的也就是互相招呼一聲,打個照面就罷了,沒想到房長安居然站住等自己。
心里面閃過這些情緒,房澹然已經走近過去,有點嬰兒肥的臉龐上露出柔和笑容,聲音也是柔和的,笑著問道:“你怎么想起來跑步了?”
房長安笑道:“我才聽說中考居然要考體育,昨晚試了一下,跑不到兩百米就累的不行,就想著鍛煉一下,不然怕等到初三再練就來不及了。”
房澹然更覺意外,簡直是吃驚了,你才初一開學第一天好不好,就開始為中考做打算了?
她自己有點微胖,也是喜靜不喜動的性子,中考體育加試的項目同樣都拿不到滿分,聽到堂弟這么說,心里面有點慚愧,笑著道:“我馬上要中考了,還都沒開始練呢。”
“那澹然姐你也該練了,這種分拿不到太可惜了,而且多鍛煉總沒壞處嘛。”房長安說話沒什么修飾,很直接,本來嘛,這么親的關系,太客氣反而是疏遠。
當然,這得是建立在了解對方性情的基礎上。
房澹然有點不大適應,覺得這個堂弟跟印象里面變得有點大,不過這個年紀的孩子性子反復也不奇怪,且她性情溫厚,自然更不會生氣,反倒因為這話里的關懷覺得有點暖意和開心,點點頭笑道:“你說的對,我有時間肯定也練。”
說話間已經走到教學樓前,初三都在一樓,房長安朝堂姐揮揮手,“那我上去了。”
房澹然也笑著揮揮手,走出幾步,忽聽房長安又喊:“澹然姐!”
她回頭看過來,就見房長安隔著一段距離仍來一個什么,正掉進懷里,伸手接住,卻是一顆花生糖。
“同桌給的,剛好兩塊。”
房長安一笑,也沒等她有客氣的機會,轉身小跑上樓。
房澹然張了張嘴,沒說出話,看著他的背影上樓,仍有點懵,一號開學剛在自己家見過啊,怎么感覺跟今天像是兩個人似的?
這年代糖果不是什么稀罕東西,房長安真想吃也可以去買,房澹然家境相對優渥一些,自然更不稀罕,但這種姐弟間的相處氛圍還是第一次。
有點不適應,不過…還挺好的,有點像姐弟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