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燕軍”田冀心中有些沉重。
這二十萬軍隊,并非臨時征召百姓拼湊起來的軍隊,而是曾在各國合縱伐秦中做過戰,又在協助齊國滅宋時見過血,還時常與北地的胡人作戰,乃是被樂毅訓練多年的燕國精銳之師。
再加上自從燕王職即位后,日夜撫慰百姓,悼死問孤,輕徭薄賦,所以燕國的百姓凝聚力極強。
還要算上樂毅的才能。
原本田冀以為樂毅作為武廟十哲的釘子戶,肯定是一等一統帥。
不過,剛剛看了樂毅的情報后,才知道樂毅已經在燕國主持變法十余年,對燕國的政治經濟軍隊等多方面進行了變革,而且還與商鞅吳起這兩個招致一片罵聲的人不同,他在燕國的聲譽極好,深得燕王職信任以及燕國百姓將士的敬重。
這樣一個軍政全能的統帥,率領二十萬久經訓練萬眾一心且能如臂使指一般的軍隊···
田冀心中沉甸甸的,他不知道如何能擊敗樂毅以及其麾下大軍。
“別慌,別急,別亂。敵人雖然強大,但我齊國···”田冀臉色一變:“我齊國這幾年來接連遭遇慘敗,精銳軍隊幾乎損失殆盡,國中異常空虛,連臨淄的守軍都不足三千。
甚至···這些都不是重要的,都是小問題,甚至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幾個月前,父王為了進行第二次伐趙之戰,為了鎮壓國中反對聲音。
先驅逐了德高望重的太傅王蠋,這導致稷下學宮諸子為之失聲。再殺了議論朝政的百姓狐咺,以至于百姓不附。伐田文,驅宗族,殺陳舉,這引發宗室離心。最后還處死了堅決反對的前任司馬魏幸,這導致朝中群臣為之啞口。
一個離心離德的君王,帶著一群疲憊不堪又萬人萬心的臣子百姓,然后面對這樣一只萬眾一心的雄師勁旅···”
“我他娘的日了狗了,這種戰還他娘的怎么打,老子還不如直接逃亡去即墨呢!”田冀突然臉色蒼白的從席位上站了起來,并破口大罵。
罵罵咧咧一陣后,田冀使勁的摸著自己胸口,良久,才開口道:
“別慌,別慌,別慌,別急,別急,別急,別亂,別亂,別亂。齊國對比燕國雖然有極大的劣勢,但也有極大的優勢。
首先,齊國國力遠在燕國之上,燕國乃是苦寒之地,人少地瘠,但我齊國不同,齊國地超三千里,且大部都是膏腴之地,人多地肥,齊國的國力可以頂五個燕國。
其次,我齊國乃是天下最富有的國家,遠不是燕國能比的,一個齊國可以頂十個燕國。
再次,只要燕軍深入齊國,那就是燕軍在我方領土上作戰,所以燕軍的消耗將十倍于我。
最后,我齊國臨淄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戶口超七萬,百姓約四十萬,糧食足夠一年之用,城高池深,只要我堅守城池,別說樂毅率領二十萬燕軍,就是武廟十哲綁在一塊,再加上百萬大軍,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攻克臨淄。
所以,只要我堅守城池,只要守住臨淄,只要等到燕軍糧草耗盡,樂毅自會退去。”
想著,田冀心中稍安。
頓了頓,田冀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問題:
“不對,不對,不對,這其中肯定有問題。
這樣簡單的敵我優劣對比,連我這個從沒上過戰場的人都能得出結論,那齊國君臣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么問題來了,歷史上樂毅是如何攻克臨淄的呢?
難道樂毅開掛作弊了?
可如果樂毅沒開掛作弊,那究竟是哪里出現問題了呢?”
次日。
田冀依舊在府中休養,并派出騎御老師張側在外打探消息。
張側出門后沒多久,便滿臉喜色的找到田冀:“公子,大喜啊,剛剛達子將軍傳回消息,果不出大王以及朝中諸公所料,五國聯軍在濟西擊敗我軍后,便發生爭執。然后,就在決戰的第二天早上,秦軍還有韓軍魏軍已經退兵回國了。
如今趙軍則在趙將韓徐為的率領已經北上往高唐聊城方向去了,似有奪取我齊國重地高唐的跡象。”
“好,五國已經三國退兵,而趙軍攻略高唐···以及高唐的防御力,足以拖住趙軍。”田冀大喜,然后又問道:“那燕軍現在在干什么?”
張側應道:“公子,樂毅正率領燕軍追殺我敗軍,達子將軍來報,之前他退到濟東后,本欲收攏潰軍然后依托城池防守,但燕軍似乎為了報復十幾年前在權地全軍覆沒之仇,緊追我潰軍不放。
剛剛臣從宮中打探到的消息,達子將軍在濟東收攏潰軍時被燕軍追上,再敗一陣,現在達子將軍準備退往國中,然后以城池遮蔽燕軍,待收攏潰軍并休整完畢后,再尋機擊退燕軍并出兵解救被趙軍圍困的高唐。”
田冀聞言:“呵呵,恐怕達子想當然了。”
張側一怔,看著田冀問道:“公子,這···達子將軍的應對可是有什么不對嗎?”
“達子將軍的應對附和常理,但樂毅可不是常人。”田冀冷冷一笑,然后將府中門客昨日整理出來的關于樂毅的情報遞給張側:“先生請看,樂毅之在燕,改革朝政,變革軍制,內撫百姓,外結各國,北伐東胡,南和齊國,以致連一直都在防備燕國報復的我們,都放松了對燕國的警惕。
燕國能在權之戰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后,能迅速恢復元氣,固然有楚國全力扶持的緣故,但樂毅絕對功不可沒。
正是因為樂毅在燕展現出了極高的才能,所以這次六國合縱伐齊,樂毅才成為聯軍統帥。”
說著,田冀看著張側笑道:“先生,你說,以樂毅這樣天下聞名的大賢,會為了追殺我齊國潰軍,而放棄攻打我齊國異常空虛的北部地區嗎?”
“這···”張側遲疑了一下,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得搖頭道:“或許是燕人報仇心切,所以樂毅只能依附燕軍將士。”
“樂毅可是能統帥數十萬大軍擊敗我齊國的名將,他能統帥四十五萬大軍,難道控制不住燕軍。”田冀看著張側肯定的道:“依我之見!樂毅的目的不僅是追殺潰軍,更重要的是,為了盡可能的擊散我潰軍,然后揮師直撲臨淄,然后兵圍臨淄逼我齊國君臣割北地給燕國,以省去攻城之苦。”
攻取臨淄的事情,田冀沒說,因為說了也沒人信。
但,即便是圍困臨淄威脅齊國君臣的事情,便已經將張側驚的目瞪口呆。
此時,田冀見張側驚的說不出話來,但眼中依然還帶著許多疑慮,似乎不信的樣子。
見此,田冀心中明白,他雖然貴為齊王之子,地位極高,但畢竟尚未行冠禮,也不曾在朝中任職,更不曾有一言一策益國家。所以,現在國中之人或許會尊重他,但這僅僅只是因為他是齊王的兒子,而不是德行或者才能。
連自己門客兼老師,都只是表面信服,但心中卻不以為然,更何況其他人呢!
這一刻,田冀突然意識到名望的重要性。
只要有足夠的名望,哪怕是錯到離譜的言論,都有各種各樣的人奉為至理名言,比如···又比如···還比如···
而沒有名望,哪怕是至理名言都會被大部分的人唾成狗屎。
想著,田冀心中一動,立即吩咐道:“先生,備車,我欲進宮面見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