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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他只是個平凡人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的某年冬天,妓女艷紅來到了梨園關家班,希望關師傅能夠收兒子小豆子為徒。

  關師傅一打眼,看到小豆子面目清秀,皮膚白嫩,應該會是個唱戲的好苗子。

  可是,小豆子左手與常人不同,長出了第六根手指。

  天生六指,讓關師傅可惜,這孩子并不是唱戲的命。

  不過媚態盈盈的艷紅跪下了,給予了他一些或明或暗的提示,說只要收下兒子,她愿意做任何事。

  但是關師傅是一根筋,執拗的很,說祖師爺不肯賞飯吃,自己也沒轍。

  為了能進戲班,艷紅狠心的將小豆子的第六根手指給切除了。

  看到這里,所有觀眾們無一不是眼睛一跳,很同情小豆子。

  他們暗暗捏著自己的手,總覺得艷紅連帶自己的手也給劃了一刀。

  就這樣,小豆子簽訂了賣身契,進入了戲班。

  至于母親,她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只留下一件衣服就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因為母親是窯子里的,所以進了戲班后,大家都嘲笑小豆子是窯子里的東西。

  本就脆弱的他也變得更加痛苦,他急忙將母親留下的衣物給丟進了火中。

  這似乎是在告訴小伙伴們,自己與母親恩斷義絕,與過往徹底劃清界限。

  小豆子知道,他不得不這么做,因為戲班將會是他未來很多年都要待的地方。

  而在這里,他也遇到了以后的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個人,小石頭。

  在梨園,每個人都想成角,可是成角就和在娛樂圈大紅大紫一樣,這并不容易。

  小仙女感同身受,因為剛剛成為天后的她深知娛樂圈的慘烈。若非遇見豬頭,天后之路血腥漫漫,遙不可及。

  熒屏上電影還在繼續。

  師傅每天都會監督戲班里人,只要有一丁點錯誤,就會挨打。

  小豆子一開始訓練的很痛苦,小石頭也會在一旁鼓勵他,偶爾還幫他偷工減料。這樣導致的后果就是,他也被師傅懲罰了。

  小豆子不僅挨了打,還被罰在雪地里跪著。

  小豆子知道,大師兄是因為自己才被師傅懲罰的,他給大師兄裹緊衣服,晚上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對方。

  在大師兄身上,小豆子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他逐漸將對母愛的渴望,轉移到了師兄身上。

  那是一種根深蒂固的依賴,這也是兩人感情的開始。

  若干年后,戲班的訓練依舊嚴苛,小豆子也長大了不少,并且更加面目清秀。

  所以,師傅將他定為旦角。

  古人云: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內心倔強的小豆子總是把“我本是女嬌娥”唱成“我本是男兒郎”。

  此時的小豆子依然把自己看做是男兒身,他很抗拒旦角,師爺也陰陽怪氣的諷刺說:

  “您倒是真入了化境了,連雌雄都不分了?”

  殊不知,他本就是男兒郎。

  因為這件事,小豆子挨了不少毒打,可依然沒有什么效果。

  看著被打的皮開肉綻的手,小石頭建議小豆子把自己想象成女的。

  這似乎是一句玩笑,一個技巧,卻成了整部電影的基調。

  這天,小豆子跟小賴子偷偷離開戲園,在路上他看到了一場戲,表演的是《霸王別姬》。

  小豆子看著臺上霸王的表演,威風凜凜,便入了迷,默默地留下了眼淚。

  與其說成名的巨大光環推動著小豆子,不如說是藝術本身的魅力讓他著了迷。

  小豆子的眼里,始終是威風凜凜的西楚霸王。

  兩人回到戲班,免不了遭受一頓毒打。哪怕他被打的奄奄一息,也沒有討饒。

  這邊在挨打,小賴子卻躲了起來使勁的吃糖葫蘆,所有觀眾都很疑惑,這是擔心自己藏了食物被發現,罪加一等?

  望著小伙伴被打,小石頭看不下去了,為此頂撞了師傅。

  而此時,師爺來報,說小賴子出事了。

  在同光十三絕的注視下,一道黯然消瘦的可憐身影,孤獨的吊在梁上,小賴子上吊自盡了。

  “啊”

  有的女性觀眾很柔弱,捂著嘴非常的難過。

  最后的糖葫蘆,嘗盡了人世間的甜。

  小仙女靜靜的沒說話,她只是幽怨的瞥了眼豬頭,為什么這家伙總能戳中人的淚點呢?

  小賴子離開了,他吃著最愛的冰糖葫蘆,也成了自己的角離開了。

  戲班的日子依然照舊。

  師傅給大家講述了《霸王別姬》的故事,同時還告訴了他們一個道理。

  人呢,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小豆子經歷了很多,再聽這話,便張嘴認錯。

  人縱有萬般能耐,但終究敵不過天命,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

  這天,宮里的太監派那爺到梨園挑人,那爺看上了小豆子,讓他唱一曲《思凡》。

  可是小豆子還是把女嬌娥唱成了男兒郎,那爺很失望,師傅也很失望,所有人都失望。

  眼看著一個成角的大好機會即將溜走,小石頭氣不過,用煙頭搗小豆子的嘴。

  這是成全。

  而就是這一搗,搗出了一個虞姬在世,也搗走了一個男兒郎的性別認知。

  滿嘴是血的小豆子緩緩起身,她顫顫巍巍,卻又十分流利的唱出了困擾許久的《思凡》。

  這一次,她的嘴里是那一句女嬌娥!

  她滿足了所有人,卻獨獨犧牲了自己。

  表演成功了,張公公非常賞識,兩人在謝幕后,小石頭在張公公的家里看到了一把寶劍,說自己很喜歡,要是霸王有這劍,早就斬了劉邦了。

  師哥喜歡,小豆子便承諾,總有一天她會把這把劍送給師哥的。

  這是溫暖的一幕,但卻是暴風雨前的祥和,張公公將小豆子凌辱了。

  這一幕,讓人揪心,小仙女抽回手,不再給豬頭牽著,這是在遷怒于對方。

  還要多慘?

  這個角色還要多慘才能結束?

  小仙女在心里問。

  許言以為是小仙女手上有汗,等干了再牽,卻沒想到一會后,自己主動牽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借著熒屏上的光,他依稀可見小仙女那美麗的側臉,疑惑這是咋了。

  他問,但對方以沉默回應。

  不過很快,小仙女又主動牽了手,這才平息了這段小插曲。

  小豆子在回戲園的時候見到了一名棄嬰,師傅反對收留,可她還是帶了回去。

  漸漸地,小豆子和小石頭長大成人了,也成了角,分別叫蝶衣和段小樓。

  這天兩人依舊唱《霸王別姬》,遇到了一位袁四爺,袁四爺很欣賞蝶衣,稱其為虞姬在世。

  他邀請兩人去府上喝酒,但段小樓卻去了花滿樓找菊仙姑娘喝花酒。

  菊仙和人起了沖突,被段小樓英雄救美,以兩人定親為由,結束了沖突。

  然而,這件事被蝶衣知道了,她很生氣,并且被惹怒了。

  她想和師哥唱一輩子的戲。

  “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這句話猶如黃鐘大呂在小仙女的心中轟然敲響,對啊,說好的一輩子,差一秒都不行!

  她握緊了豬頭的手,腦袋也漸漸靠在了其肩上。

  電影還在繼續。

  蝶衣是戲里的虞姬,但段小樓卻不是戲里的霸王,蝶衣已經到了人戲不分的境界。

  不瘋魔,不成活。

  只是她不知道,段小樓只把戲當成了謀生的手段,人生如戲卻不是戲,他很清醒的能夠知道這一點。

  另一邊,菊仙因為段小樓救了自己而暗生情愫,她認為對方就是自己的霸王,她要以身相許!

  菊仙和段小樓決定在一起,段小樓想讓蝶衣當證婚人。

  此時,觀眾們已經看出了蝶衣對師哥有著畸形的情感,即便他們不認可這種感情,但依然覺得蝶衣是可憐的,他們不希望段小樓和菊仙走到一起。

  而蝶衣也確實不愿意,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難受的蝶衣去了袁四爺家里,無意中看到了小時候師哥喜歡的那把寶劍。

  蝶衣用尊嚴拿到了劍,可段小樓卻斯人不再,忘記喜歡劍的事。

  蝶衣將劍扔給他,從此不再有任何聯系。

  這里兩人一刀兩斷,觀眾們看的揪心,這份“兄弟情”,他們是看著長大的,怎么說沒就沒了?

  不過電影嘛,總歸是需要一些小狗血的,他們猜到兩人后面會繼續同臺。

  契機很快就來了。

  這一次,段小樓不想給日本人唱戲,結果被抓起來了。

  蝶衣不愿救,直到菊仙說要是她愿意去救,自己就離開段小樓。

  蝶衣給日本人唱戲,救出了段小樓,但卻被段小樓很生氣。

  家國情懷這一點,他倒是有幾分霸王的模樣。

  不過段小樓和蝶衣還是結婚了,他不再唱戲,蝶衣也不唱了。

  可在關師傅出面后,兩人又重新和好。

  戰爭打完這里打完那里,但兩人卻很好的在一起,中間出過波折,也一一化解。

  蝶衣小時候救的孩子起名叫小四,小四和師傅爭吵后,用手段搶了蝶衣的虞姬。

  段小樓不想唱,但抵不住壓力,還是和小四的虞姬唱了一曲《霸王別姬》。

  蝶衣失了魂,不聽師哥這個戲里戲外兩面人的勸,她把戲服燒了。

  到這里兩人似乎是徹底結束了,段小樓和菊仙過著日子,蝶衣孤身漂泊。

  第二次分開也有第二次重逢,因為一些不能寫的涉政情況,蝶衣舉報了菊仙曾經是窯姐的身份,而段小樓也被迫說自己不愛菊仙。

  “我從此跟她劃清界限啦!”

  這是段小樓在大庭廣眾之下所說的話。

  菊仙的眼神讓所有觀眾心傷,安靜的放映廳里氣氛壓抑,小仙女讀懂了那個眼神,那是心死的絕望。

  菊仙上吊自盡了。

  十一年后,蝶衣的虞姬和段小樓的霸王再次同臺。

  這一次,臺下無人,燈光暗淡。

  蝶衣隔了幾十年再唱《思凡》,這一次段小樓糾正她唱錯了。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蝶衣遵從本心,唱出了內心的吶喊。

  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男人,只是在戲里演了女人而已。

  唱完《思凡》,再唱虞姬,垓下一曲離亂,楚歌聲四方,虞姬拔劍自刎。

  演了一輩子的戲都當成了真的,這一次就繼續真到底吧!

  虞姬自刎而亡,全劇終。

  下輩子再做個女嬌娥吧!

  電影在段小樓一聲小豆子的呢喃聲中結束,他雙目無神,卻又像是看盡了一生,里面滿滿的都是故事。

  熒屏上播放著演員表,這在宣告電影散場。

  然而,現場卻沒有一個人愿意離開。

  那些電影畫面,還很清楚的在腦海里反復回蕩。

  有的人記起了死前狂吃糖葫蘆的小賴子;有的人在想蝶衣慘淡的童年;有的人卻把目光對準了最后的菊仙。

  太多太多了,無數鏡頭在人的眼前揮之不去,而這些鏡頭無一不是讓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看的時候因為劇情在推動,來不及思考,現在靜下心來仔細品讀,越品越有味。

  而每個人品讀的情節都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這是一部值得人花時間去認真思考的電影。

  許言是最先從電影中掙脫出來的,他打了個呵欠,看了眼小仙女,有些愣。

  因為小仙女一眨不眨的盯著熒屏,粉潤的小唇緊緊抿著,那兩道醉了春風的柳葉眉也皺成了好看的弧度。

  許言知道這丫頭是入了戲,全場觀眾也是。

  所有人都忘記了電影散場了,只有極少數人起身離開。

  等了一會后,許言聽到了一聲重重的嘆息聲。

  “唉!”

  他轉頭凝望著小仙女,小仙女也定定的看著他,眸有感傷。

  “看懂了嗎?”許言問。

  小仙女點頭,但很快又搖頭。

  “有些稀里糊涂,不過也看懂了一點!”

  許言點點頭,這是絕大部分人的普遍現象,能一次看明白的觀眾極少。

  反正自己就不是這樣的人。

  “對誰印象最深?”許言笑問。

  小仙女想了想,紅唇微張,打算說出一個名字,但很快就硬生生吞了回去。

  “每一個!”

  她沒有吹捧這部劇,只是單純的給出了自己看法。因為她發現每一個人物都活靈活現,都有開始和結尾,都有自己的宿命。

  這個答案讓許言笑了一下,人物確是《霸王別姬》的一大亮點,但卻不是全部,只是一部分而已。

  “段小樓遇到了兩個真虞姬,他是徹頭徹尾的假霸王,對不起任何一位真虞姬!”

  小仙女的語氣有些埋怨,她似乎不喜歡這個男主角。

  許言道:“他只是個平凡人!”

  小仙女皺眉,不想跟豬頭爭執什么。

  因為《霸王別姬》她沒有完全看懂,而現在跟自己有不同意見的人是電影的編劇兼導演。

  要是直接懟上去,那不是活活的自討沒趣嗎?

  當然,她要非說段小樓不是個人,某人也不敢多說什么。

  某人只會一個勁的點頭說,寶貝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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