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重臣們一個個低著腦地躲避他的目光,趙頊怒火更甚,這些家伙,罵人的時候厲害極了,可是到了需要他們拿出解決問題方案的時候,一個個又在裝傻了!
“難道我們就要眼睜睜看著百姓流離失所,在倒斃在路上無人收尸嗎?
難道我們談談大宋,富裕富饒的大宋,就連自己的百姓都護佑不足嗎?
難道我們要看著百姓們為了果腹,不得不拿起刀槍互相廝殺嗎?
難道我們要看著天下人以人相食嗎?
諸位都是大宋的大臣,天下間最聰明的聰明人都集中在了這里,難道我們連一點辦法都拿不出來么?”
趙頊的詰問如同靈魂拷問一般,連珠炮一般轟擊,讓諸多大臣臉皮都忍不住發燙。
可他們轉念一想,這等罕見的大災禍,肯定是你這皇帝沒有做好,上天是在降罪懲罰你,所以鬧得無法收拾也正常啊,所以罪魁禍首還是你啊,我的陛下!
這么一想,他們又心安理得起來了。
反正是你的鍋。
不過這鍋皇帝一人也承受不了,趙頊也都下了好些罪己詔了,再這么下去也不行,現在天下已經成了爐火上的鐵鍋了,下面猛火然后,鍋里面熱水沸騰,百姓就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再不救命,百姓就得尋思打破這個鐵鍋了。
想到此處,韓琦一身的正氣以及一臉的悲天憫人,他站了出來。
趙頊一看喜道:“韓相公可是有什么對策?”
韓琦點點頭道:“請歐陽辯奪情吧,此事非歐陽辯不可,歐陽辯不出,將如蒼生何。”
眾多大臣聽聞韓琦之言,紛紛眼睛發亮。
秒啊!
韓相公不愧是韓相公啊,這口大鍋這么大,皇帝一人背不下,趕緊扔給歐陽辯,順便戴個大帽子,若是解決不了拉了胯,正好殺他免牽掛啊!
趙頊氣得滿臉鐵青。
呂惠卿站了出來大聲道:“季默尚在丁憂,不可打擾他的孝順!”
韓琦呵呵一笑,都不用他說話,呂誨就跳了出來。
“呂大參此話謬以,奪情自有傳統,所謂金革之事不避,國家危難不避,現如今黎民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正需要歐陽季默,而且,季默的丁憂之期也不過只剩幾月的時間,提前一點無傷大雅,如果文忠公天上有知,自然是極力贊同的!”
“呂院長說得對極了,即便是這時候奪情,歐陽辯也是忠孝兩全了,絲毫不會影響的,臣贊同!”
左司諫范純仁大聲道。
呂誨借助此次回歸中樞,并被韓琦扶上了知諫院,范純仁也是同一批歸來的,被任命為左司諫。
呂惠卿不由得語塞。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但是他們想讓歐陽辯回來承擔的這事情,它是一個黑鍋啊!
趙頊當然也知道這是個天大的黑鍋,若真是被扣上,說不得歐陽辯一輩子的前程就算是毀了!
趙頊咬著牙道:“不可,歐陽辯年紀太輕,根本擔不起這事,何況人倫大事,百善孝為先,朕不愿意損害歐陽辯的德行,此事莫要再提!”
韓琦哀聲道:“陛下,歐陽辯不出,將如蒼生何啊!孰輕孰重,陛下明鑒啊!”
韓琦撲通一聲跪下了!
呂誨毫不猶豫也跟著跪下了。
呂公著跪下了。
范純仁猶豫了一下,也撲通跟著跪下了。
趙頊看著跪了半個殿的重臣,滿臉鐵青,這不是在為天下蒼生考慮,而是要生生捧殺歐陽辯啊!
可是,歐陽辯是他以后富國強兵的根基啊,怎么能夠毀在這里!
呂惠卿嘆了一口氣道:“陛下,奪情吧,季默未必就不想回來。”
“吉甫,你…”
趙頊不可思議地看著呂惠卿。
呂惠卿苦笑道:“這種情況…可能也就季默有辦法了吧。”
趙頊看著黑壓壓的一片腦袋,他心里清楚,呂惠卿說的這種情況,指的既是如今天下煉獄一般的景象,也指目前捧殺的局面。
對啊,季默之才智勝我十倍,或許…他真的有辦法。
趙頊不知道是在迫于無奈,還是在安慰自己的想道。
他揮了揮手咬牙道:“那就這樣吧。”
旨意單場就被擬了出來,韓琦迫不及待簽字蓋章頒發,趙頊在眾人的視線下,只能簽名蓋章,然后第一時間被派送出去。
旨意派送出去,殿內的氣氛似乎變得輕快了起來。
眾臣臉上帶了些許的笑容,談論政事之時也變得輕松起來,似乎天下之紛紛繁繁之事,已經隨著旨意被解決了十之八九一般。
不過說來也是,最大的黑鍋已經被甩了出去了,他們也算是大功告成,也有資格輕松一下了。
趙頊看著這一切,心里只覺得有些悲哀。
這就是大宋朝的皎皎君子們呢。
驕陽炙烤著大地,歐陽寺村依然籠罩在清涼之下。
延綿不絕的桃花盛開,將這里裝扮成為世外桃源。
一陣快捷地馬蹄聲引起了村民的注意,卻見大隊的騎兵快速奔襲而來,往歐陽修陵園而去。
歐陽辯從午睡中被叫醒,帶著一身的起床氣,臉色很不好,在聽完圣旨之后臉色更差了。
娘的,這是讓老子去背鍋的啊!
不過…倒是有點誠意啊。
寄祿官階從秘書監調整為給事中,直接從正五品跳到了正四品,官升三級不敢說,但也有足足兩級。
而差遣則是被召為翰林學士,并加參知政事差遣。
歐陽辯嘖嘖稱贊。
看來這次韓琦等人為了讓自己回去背鍋,這本下得夠大的啊。
以歐陽辯的資歷,若是年齡稍大一些,早些年就該進政事堂了,就是仁宗把他壓了壓,英宗時候又被忽視了幾年,有遭遇了丁憂,所以呂惠卿都比他先先一步進了政事堂。
至于說為什么說韓琦下了重本,因為參知政事已經是副相,一般來說,想要成為宰執,必須做過所謂“四入頭”,也就是知開封府、三司使、御史中丞以及翰林學士。
歐陽辯其實也就是擦了個邊。
知開封府不必多說,沒有。
制置三司條例司的公事官雖然權限比三司使還大,但畢竟不是三司使。
御史臺的工作也就是監察御史,還差著一級呢,原本這次他回來給授的就是御史中丞,不過回來早了或者說晚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已經被呂公著給占了。
翰林學士這不才被當成補償給到了歐陽辯了么。
其實這么個進政事堂的方式是不被允許的,不合規矩嘛。
歷史上王安石從江寧召回,都得先授為翰林學士,然后才給參知政事的,不過就算是如此,也有許多人詬病太快了。
現在他不僅被授為大學士,還直接進了中書,嘖嘖,看來韓琦等人認為這個鍋大的連自己也背不起,所以干脆給足官職差遣,免得自己連鍋都背不起么?
有趣啊。
那倒是該接下來啊。
于是歐陽辯大手一揮,立時叫人安排馬車進京。
騎士們見狀大喜,趕緊派人飛速回去報信。
第二天早朝,騎士風塵仆仆直奔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