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光的夸獎讓張夫人有些臉紅,但還是順著往下問道:“郎君惡了王安石,所以現在對陛下的征召有所疑慮么?”
司馬光嘆了一口氣:“陛下…這是把我當成敲打王介甫的錘子了,但也是我做事不夠穩當,給留下了話柄了,若是我措辭稍微好一些,便不至于如此了。
現在介甫若是回去,他一定會以掃清反對意見為主要任務,韓相公估計是要首當其中了,我雖然對韓相公有意見,但對事不對人,現在這個時候,韓相公再被驅逐出汴京,那么朝堂上就只有王介甫一個聲音了,這才是真正破壞祖宗法啊,言路已然被王介甫破壞,韓相公又要被驅逐,而我與堯夫(范純仁)等人又都遠在江湖之遠,對朝政已然沒有太大的影響力,這該如何是好!”
張夫人皺起了眉頭:“那陛下的征召不正好讓郎君進入中樞,以抗衡王安石么?”
司馬光苦笑道:“你說的沒錯,陛下長大了,也知道把持平衡了,有我進入朝堂,的確是能夠有另一個聲音,但是,陛下始終只是想要變法的,我去了,不過是稍微制衡一下介甫而已,根本沒有太大的意義!”
張夫人沉默了一會:“既是如此,郎君您還是莫要久留汴京了,不如咱們去洛陽吧,洛陽的牡丹花好像也要開了,妾身其實對洛陽早就心向往之。”
司馬光愁眉稍微松弛了一些,微笑道:“也好,跟著我的確是讓夫人委屈了,也該帶你去到處看看。”
張夫人嗔道:“郎君知道就好,前些年的花燈,妾身說去看看吧,您還說看什么,我說看人,你卻說我不是人么,為什么要去外面看人,說話忒也氣人了!”
司馬光嘿嘿笑道:“嗨嗨,這事你還記著呢,就是當時不想去而已,我記得好像是剛剛到手了一本書,頗為新奇,于是便不想出去。”
張夫人怒道:“好啊你,原來是在搪塞我呢!”
司馬光頓時滿臉苦澀,說漏嘴了啊,這下子不好哄了!
司馬光腦子一轉趕緊說道:“如今這局面,去洛陽并非不好,不過朝局這般也不是辦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想想法子,幫一幫韓相公呢?”
張夫人原本嬌嗔,但說道正事,頓時嬌嗔遁去,正想說點什么,卻聽到有腳步聲進到院子來。
“老爺和夫人在嗎?”
一個老阿姆的聲音傳來。
司馬光趕緊回道:“李媽,都在呢,你進來吧,注意腳下。”
老阿姆提著燈籠進來,見到司馬光和張夫人兩人站在月色里面,頓時知道主人夫婦正在卿卿我我呢,頓時有些后悔。
張夫人見李媽進退兩難,趕緊說道:“李媽,是有什么事情嗎?”
李媽為難道:“外面有一個人想要見老爺,但夜色已深,奴婢原本不愿意傳達,但他意見甚為堅決…”
司馬光道:“問清楚是誰了么?”
李媽為難道:“沒說名字,只說是姓韓。”
司馬光心中一驚:“姓韓?”
張夫人驚叫了一聲:“莫不是韓相公?”
但說完她就自嘲笑了笑:“怎么可能,韓相公何等身份,怎么會在深夜來訪?”
卻見丈夫神色沉凝,不由得心下一驚。
司馬光匆匆抬腳走向前院,口上說道:“李媽,隨我去迎接,夫人便先歇息就是。”
張夫人不敢怠慢,口中說道:“有貴客到來,女主人怎么敢先歇息,我就在側廳等候吩咐,你有什么需要的隨時叫我便是。”
司馬光半步也沒有停下來,點點頭道:“那便隨你就是。”
張夫人趕緊跟到了側廳,尋了凳子坐下,沒一會大廳便有聲音傳來。
“…韓相請隨我來…”
是司馬光的聲音,腳步聲到了大廳里,有椅子響動的聲音,想必是賓主落座了。
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大諫莫要客氣了,老夫年紀大了,大晚上的,不能喝茶也不能吃食,咱們便這么說幾句話就好了。”
司馬光稱呼這人為韓相,想必只有韓琦了。
張夫人豎起了耳朵。
司馬光也不是太會客氣的人,聞言便道:“韓相公夤夜來訪,不知…”
韓琦嘆了一聲道:“老夫是來求助君實來了。”
司馬光驚道:“相公何出此言,光不過區區言官,怎么有能力能夠幫到相公?”
韓琦又嘆息了一聲:“君實莫要自我貶低,莫說陛下已經任命君實為副樞密使,就以君實之聲望,那也是意見領袖,誰都不敢忽視君實的聲音啊!”
司馬光嘆了口氣:“這次光是做錯了事情了,正與拙荊商量去洛陽就職呢。”
韓琦驚道:“君實是要棄國家安危不顧么?”
司馬光苦笑道:“何至于此!”
韓琦聲音里頗有些怒氣:“怎么不至于此,王安石已經將刀子架到我們的脖子來了,你看,堯夫他們一個個都被貶謫去了外地,鄭獬這樣的重臣也因為和王安石又不同的意見也被擼了下來,還有其他的正義之士,蘇子瞻還是王安石此獠的弟子,現在還在地方苦苦煎熬,還有歐陽季默,明明陛下想要奪情,就是王安石此獠給他最后一擊!…”
聽到這里,張夫人不由得有些鄙夷:歐陽季默的丁憂可不是僅僅王安石一人能夠決定的,若不是你韓相公堅決反對,今日局面有何至于此?
果然聽到司馬光道:“韓相,這事情咱們也有責任…”
卻聽韓琦道:“哼,咱們阻止是因為站在祖宗法這邊,他王安石專門破壞祖宗法,原本就不該在意這些,歐陽季默是變法的領袖之一,并不亞于王安石,恐怕王安石是怕風頭被搶了去吧?”
司馬光輕輕道:“這些揣測之詞就莫要多說了,以免壞人名節,韓相公還是說說今晚的來意吧。”
韓琦似乎被司馬光懟懵逼了,一會才說道:“君實,其實今晚來,是想請你接受陛下的任命。
皇帝如此倚重,不如接受任命,說不定能夠踐行自己的理想,真到了理想不能夠實現的那天再離開,如何?”
韓琦期待地看著司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