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駕崩的影響不算大,因為趙頊是他的親兒子,年紀也足夠大了,接過帝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比起趙曙,趙頊要自信果敢得多,他一上來就說道:“仁宗之喪,先帝遠嫌,不敢裁減,今則無嫌也。國家多難,四年之中,連遭大喪,公私困竭。宜令王陶減節冗費。”
他的意思是,仁宗駕崩的時候,因為先帝不是仁宗的親生兒子,所以各種用度不敢縮減,以免被人詬病不孝。
但現在就不必擔心這個問題了。國家多難,四年之中,連續遭遇大喪,國庫空虛,應該讓王陶減少不必要的費用。
這個話說出來是很需要勇氣的,孝悌是禮法根本,他雖然是趙曙的親生兒子,但孝悌依然會被很多人看重。
不過宋朝君臣都被窮怕了,尤其是仁宗至和年以前那些窮困潦倒的日子,大部分老臣都還記憶猶新呢。
這不有錢起來也不過是這幾年而已,趙頊年紀和歐陽辯差不多,對那段時間的窘迫也還有印象,更別說這些大臣了。
所以趙頊的舉措不僅大臣們沒有反對,反而上疏贊揚趙頊。
趙頊這一招迎合了大部分大臣的心思,上下稱頌,他的皇位頓時穩固了下來。
趙頊和他的父親是截然不同的人。
趙曙登基之前的歲月每日里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登基后又患得患失,又是和曹太后不對付,又是處心積慮的幫親生父親要地位,正經事是一件都沒干。
趙頊對父親的所為頗為羞愧,他私下里和歐陽辯說道:“我的父皇這幾年下來做事混亂,不僅對國家無益,甚至有損。
大家面上尊敬,但實際上心里在鄙夷著呢,說我們濮王家的子弟無能,我一定要做出一番大事業,才能夠洗刷掉我父親帶來的影響。”
歐陽辯對趙頊的想法也頗為贊同,有內在的驅動力是好事情,他還真怕趙頊因為大宋朝富有了,就不思進取了呢。
趙頊做事還是頗為謹慎的,每次做決定之前,都會先和歐陽辯聊一聊,他一直以來最為佩服歐陽辯。
歐陽辯雖然比他小,但歐陽辯所做的事情他每一件都知道,他和他的老師請教過,他發現他的老師們對歐陽辯所做的事情也是欽佩有加。
尤其是他現在初登帝位,開始用君王的眼光來看待天下事的時候,他所做出的決定,與歐陽辯相印證之后,他才發現歐陽辯的處理方法究竟有多么的恰當。
這一點從韓琦、曾公亮等人的反應中可以看得出來。
每次遇到一些需要決定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老師給出的主意,韓琦和曾公亮只當他處理事情還算是恰當;
如果是他自己出的決策,韓琦和曾公亮有時候會輕輕皺眉;
只有和歐陽辯印證之后的決策,韓琦和曾公亮才會露出笑容。
趙頊對此有些疑問,就問歐陽辯。
歐陽辯笑道:“陛下現在的任務是取得宰執大臣的認可,他們認可了,陛下以后的親政就會大有裨益。
所以我給你提的一些建議,是因為我足夠的了解他們的行事的邏輯,根據他們的邏輯來決策,他們自然會覺得陛下的決策是對的,是英明的。”
趙頊皺起了眉頭:“我竟然要討好他們?”
歐陽辯笑著搖頭:“您這么說也沒錯,但也沒有這么夸張。
他們是元老,陛下剛剛登基,敬著他們是應該的。
但陛下是君,他們是臣,這里終究有個界限在這里,陛下也不用揣測什么。”
趙頊笑道:“朕聽說你和韓相不太對付,這事是真的嗎?”
歐陽辯放下手中的筆,認真地道:“我和韓琦的確有嫌隙,我在起居注官上干了這么久,未必就沒有他的原因,不過他是因為忌憚我罷了,我討厭他,但心里并不恨他。”
趙頊點點頭:“等我步入正軌后,我想做點事情。”
歐陽辯笑著點頭:“我支持你。”
趙頊臉上有些激動:“你都不問我要做什么嗎?”
歐陽辯笑得很開懷:“不用,因為我知道。”
趙頊屏退左右,低聲問道:“我想做什么?”
“變革!”
歐陽辯說道。
“具體說說。”
趙頊眼里帶著光。
歐陽辯笑了笑,取出一張白紙,毛筆蘸墨,輕輕理理筆尖,在紙上著墨,一行瀟灑的字體出現。
趙頊念道:“大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五年規劃綱要…”
歐陽辯笑著點頭:“這個名字如何?”
趙頊皺起了眉頭,思索了一會道:“按照這個名稱,改革的方向好像只涉及經濟?”
歐陽辯點點頭:“變革的目的是什么?”
趙頊慨然道:“自然是令國家富強!”
歐陽辯微笑道:“富強,富和強,陛下覺得我們國家富有嗎?”
趙頊猶豫了一下道:“至和元年之前,歲入最多不過四千萬貫,可去年年底歲入已經超過億貫。
而且超過億貫的年份,已經足足有四五年了,這個歲入在歷朝歷代上,都是沒有可比當今的。
…我想,應該還是富有的吧?”
歐陽辯大笑道:“陛下,自信一點,把應該去掉,咱們大宋如今就是所謂盛世,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盛世!”
“可是…咱們依然冗官、冗兵…”
趙頊臉色沉重。
歐陽辯一臉的不以為然:“陛下,大宋不冗官也不冗兵,都是他們不懂。”
趙頊:“…”
“陛下不信?”
歐陽辯斜睨趙頊。
趙頊尷尬笑笑:“你說說,你說說。”
歐陽辯拉開旁邊的椅子:“來來,陛下,你坐下慢慢看,我給你一邊寫一邊說。”
趙頊一屁股做到歐陽辯的身邊。
歐陽辯另取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冗官二字,然后用筆尖指著它們:“陛下你看,咱們所謂冗官,不是因為官多,而是因為不干事的官多。
以前咱們沒錢,所以想方設法的裁撤官員,但咱們現在有錢啊,官員再多一些,咱們養起來也是輕松自在。”
趙頊點點頭:“話雖如此,但總有養不起的一天吧?”
歐陽辯笑道:“當然,這個數量上還是要控制的,但還沒有到需要控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