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歐陽辯來到宮里的時候,看到趙禎和蔡襄討論得熱火朝天,神情頗為興奮。
歐陽辯有些好奇:“陛下,蔡公,您二位這是在討論什么呢?”
蔡襄道:“今年前三季度商稅暴漲,我和陛下在尋找商稅暴漲的原因呢。”
歐陽辯哦的一聲。
趙禎笑道:“君謨認為,商稅暴漲,應該和央行有關系,所以朕請你過來一起討論一下,看看是否有關。”
歐陽辯笑道:“應該是有關系的,不過,陛下這是想知道原因嗎?”
趙禎點點頭:“沒錯,這事很重要,找出原因,以后也對癥下藥嘛,另外,也該論功行賞嘛,這不,年底也快到了。”
歐陽辯眼睛一亮,要論功行賞啊,這個小臣可以!
“陛下,蔡公,賬本可有?”歐陽辯戰斗力十足。
蔡襄道:“有,你看看。”
蔡襄遞過來賬本,歐陽辯一看搖頭:“不要總賬,我要各地方詳細賬本。”
蔡襄有些為難:“地方賬本頗多,怕是查不太過來。”
歐陽辯笑道:“也不需那么詳細,類似目錄就可以了,我要對比三季度各個地方的經濟增長。”
蔡襄舒了口氣:“這個簡單,我差人過去拿。”
鄭大用趕緊安排人去三司搬賬本,說是目錄,其實也是挺大的一堆。
歐陽辯讓幾個內侍鋪開紙筆,他在一邊指導:“記錄,福建路泉州三季度分別商稅幾何,與上季度相比增幅幾何。”
趙禎站在旁邊觀看。
內侍查閱之后提筆記錄:
第一季度,泉州共收商稅九萬三千五百六十七貫;
第二季度,泉州共收商稅一十四萬一千九百五十八貫;
第三季度,泉州共收商稅二十二萬五千五百八十一貫;
增幅: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增幅約五成;第三季度比第二季度增幅約六成。
趙禎露出震驚的神色。
據他所知,京城開封前些年的歲入不過四十萬貫左右,但泉州前三個季度,所收總額已經是超過五十萬貫,第四季度至少也有二十萬貫左右。
也就是說,泉州一年的稅收竟然可以達到七十萬貫!
趙禎道:“查一下,泉州去年總收商稅額。”
內侍趕緊查閱,一會給出金額:“陛下,去年泉州總收二十三萬貫。”
趙禎和蔡襄面面相覷。
歐陽辯笑了笑繼續道:“繼續,記錄雄州數據,也按照上面的方式統計。”
內侍趕緊查閱并提筆記錄:
第一季度,雄州共收商稅四萬三千六百五十六貫;
第二季度,雄州共收商稅八萬三千三百五十七貫;
第三季度,雄州共收商稅一十六萬五千八百四十二貫;
增幅:第二季度增幅約九成,第三季度增幅約十成,三季度共收二十九貫二百五十五貫,去歲年總入十九萬貫八千六百五十六貫。
趙禎神色驚詫起來。
雄州乃是宋遼榷場,那里軍隊交易較多,民間貿易因為道路不太方便,所以歷來商稅雖說不少,但其實是很難增長的,沒想到今年竟然增長如此之多。
歐陽辯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繼續記錄,成都。”
內侍查閱下筆:
第一季度,成都共收商稅一十一萬三千三百五十七貫;
第二季度,成都共收商稅一十八萬四千六百五十三貫;
第三季度,成都共收商稅二十八萬三千八百五十五貫;
增幅:第二季度增幅約六成,第三季度增幅約六成,三季度共收五十八萬一千八百六十五貫,去歲年總入二十九萬貫八千六百五十六貫。
歐陽辯臉上笑容越來越多:“記錄…”
趙禎擺擺手:“不用了,季默應該有結論了吧,直接說結論好了。”
歐陽辯點點頭:“我給大家解釋一下。”
他指了指記錄,在旁邊的地圖上指點道:“泉州是港口城市,這里有大宋市舶司,雄州是宋遼榷場,成都則是內陸大城市,三個城市都頗有代表性,一個港口,一個榷場,一個內陸大城,也足夠說明問題了。
我們通過數據可以看出,今年的商稅三個地方都在暴漲,最少都是五成的增長,多的甚至有十成的增長,而每個季度比上一個季度都在增長,第三季度的增長尤其猛烈。
這里面的原因或許和央行還真的脫不了干系。
福建路分行在去歲秋天設置,泉州有一個支行專門應對市舶司的交易;
雄州的支行也是在去歲秋末設置,專門服務榷場;
成都府路大約也是去歲秋季設置。
根據央行的數據顯示,凡是設置了分行和支行的地方,經濟在大約半年的時間,會迎來一個極大的增長。
而這三個地方的經濟增長,恰好符合央行的數據,所以,蔡公說經濟增長和央行有關,這個還真的是沒有說錯的。”
趙禎深深吸了口氣,臉色微微潮紅:“君謨,你預計今年歲入大約有多少?”
蔡襄快速地說道:“截止前三季度,到目前為止,國庫收入大約六千八百七十六萬貫,按照這個增長趨勢…全年收入可能超過九千萬貫!”
殿內突然安靜了下來,只能聽到趙禎沉重的呼吸聲。
富有天下的趙禎第一次感覺到暴富的感覺。
趙禎突然感覺眼角濕潤,頭一次感覺到發財的感覺是如此之好。
說實話,他親政以來這么多年,除了頭幾年還算是相當富裕一點。
后來打仗敗了之后,大宋就萎靡了,國庫常年空虛,這才逼得他和范仲淹一起發起慶歷新政,只是后來草草了事。
之后的十幾年都是在得過且過,但是財政是騙不了人的,國庫常年餓死老鼠,三司也經常被堵門。
但他辦法不多,唯有號召宮內節儉,但節儉幾件衣服幾口吃食的,又能夠省下多少,不過是他作出的姿態罷了。
這兩年他感覺到身體漸漸衰落,他似乎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年歲不多了,心中的意氣消磨得也差不多了,就想趕緊生個兒子接班,沒想到臨到老來,竟然還能夠體會到發財的感覺。
只是此時的他感覺頗為委屈。
若是在年輕時候能夠碰到歐陽辯這樣的臣子,他的帝皇生涯應該不會如此的憋屈吧。
所有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有錢了啥事都好做,沒錢啥事也做不了。
他趙禎難道不知道軍隊不行,他趙禎難道不知道吏治不行,他趙禎難道不知道民間疾苦?
非也。
他都知道,只是太窮了啊。
如果皇帝的黃色褲襠能夠賣錢的話,他肯定會大賣特賣。
諸多念頭一閃而過。
趙禎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季默,這是天大的好事,只是朕不是很明白,一個央行,它怎么就能夠讓國家稅賦增長如此之快呢?”
蔡襄對此也很是感興趣,眼睛看著歐陽辯。
歐陽辯道:“其實道理也簡單,咱們大宋朝原本商業就發達,但是因為一些原因阻礙了商業的發展,央行的出現,讓一些障礙消失,商業的爆發自然而談就發生了。”
“季默可以說詳細一點么?”蔡襄提著筆準備記錄。
看到蔡襄如此鄭重其事,歐陽辯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倒是沒有拒絕:“一是錢荒,央行的出現,讓很多沉淀在富戶手里的銅錢重新回到市場上;
二是資金流通通道,央行的出現,讓笨重的銅錢得以快速地流通起來,讓資金跨區域流動的安全性大大提升,這對區域之間,甚至是全國的經濟區域連接到一起的大好機會。
比如兩浙路京東路兩大經濟區域的鏈接,福建路與江南路的鏈接,這讓商業的可能性大大增強。
其實就光是這兩個,就足以讓商業產生一個大爆發了。”
蔡襄連連點頭,手上的筆不停不斷的記錄。
趙禎卻是聽出了點不同的東西:“你的意思是,還有東西在阻礙商業的發展?”
歐陽辯點點頭:“是的,陛下。”
趙禎一振袍袖:“盡管說來。”
財帛動人心,商稅如此之大的增長,國庫前所未有的豐盈,讓趙禎紅了眼睛。
偌大的帝國,吏治可以腐敗、軍隊可以腐敗、民風可以低俗,但國庫不能沒有錢,沒錢,那可真是要亡國的!
掙錢,就是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歐陽辯心下差點笑出聲來,心里頓時對趙禎多出了幾分認可——果然是同道中人啊。
既然確定大家都是愛錢的人,歐陽辯也真心誠意給出主意了。
“陛下,還真別說,小臣還真的有計策可以讓商業再次爆發。”
趙禎急道:“快說快說,等等,大用你們幾個別閑著,把季默的每句話都記錄下來,莫要漏掉一字!”
鄭大用趕緊手忙腳亂的指揮:“快快擺好桌子,筆墨紙硯,來,那個誰,你專門研磨,你,準備收納寫好的紙張,莫要丟失一張,若是丟掉一張或是污了一張,小心你的腦袋!”
幾個內侍手忙腳亂,連蔡襄都準備好記錄了。
歐陽辯不由得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
趙禎笑道:“季默快說快說,別讓朕等急了!”
歐陽辯點點頭,斟酌了一下,這才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