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食尸鬼
強納森·赫伯特像是身下裝了彈簧一樣，身體幾乎是倏地從椅子上彈射而起，躍起時膝蓋將昂貴的長桌都直接撞碎了一塊。
然而這樣的力量對強納森·赫伯特就像是沒有絲毫影響，他只不過發出一聲幾乎分辨不出來自人嗓的吼聲，四肢并用地向著西里爾抓去，凌厲的風聲之間還帶著陣陣的腥臭味。
他的速度快地驚人，可被他撲擊的“中年人”卻冷靜無比，甚至臉上還保持著之前的笑容，在他即將落至自己身上的前一瞬突然抬手，烏黑的流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隨之黑色的血漿噴濺而出，強納森·赫伯特的人頭也高高飛起——
“咚！”
人頭砸落在會議桌中心，發出一聲悶響。西里爾隨手一揮，撐起的青色屏障將黑而臭的血漿盡皆屏蔽在外，緊接著起身、一腳踹在還在扭動的強納森·赫伯特的身軀上，長劍順勢劃破他身上華貴的禮服。
撕扯開的禮服下，露出的是瘦削到只剩骨架的胸膛。這些骨頭比一般的人骨都要粗壯不少，以至于哪怕身上沒剩多少肌肉，衣服穿在身上也不會顯得過于空蕩蕩。
“食尸鬼！”
西里爾面色一沉，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真實身份。
食尸鬼的部族在死靈生物中分布都不廣，怎么會出現在南方？而且諾羅伊教對應的不是精英級的騎士裝扮者么？為什么諾羅伊商會的骨干卻是一群食尸鬼？
他心中凜然，思索著的同時，目光掃過長桌之側。
卻見會議桌邊的諾羅伊商會理事們皆站起身，雙臂撐起在桌上，綠瑩瑩的雙眼中看不出任何對同伴死去的憐憫，反而只有陣陣口水斯哈之聲。
而商會的會長，埃爾維斯·泰特卻已經向后退去幾步，藏到了房間的角落。
他那比起其他理事而言過于反常的動作立刻吸引了西里爾的注意。西里爾立刻將其鎖定為目標，但還未出手，一邊蓄勢已久的食尸鬼理事們紛紛發出嘶吼之聲，手腳并用地向著西里爾撕咬而來。
但食尸鬼雖說力量龐大、動作迅速，但在已然職業級的西里爾眼中卻如同嬰孩蹣跚學步，更何況他對這一種族的進攻方式了如指掌。
他一抬腳，將整張沉重的會議長桌都踹的向后直飛而去。桌對面的食尸鬼還未來得及跳出，便隨著長桌一同撞上墻壁，一時之間陷入墻中、動彈不得。
最近的食尸鬼已經襲至身前，西里爾早已有所準備，長劍精準地自下而上貫穿其胸膛，另外一手已經握住無名之盾，將盾牌像是長棍一樣橫著揮出，盾沿正好砸在另外一頭食尸鬼的臉上，將其砸飛而出。
但同時向他攻來的并不只有這兩頭食尸鬼，兩只泛著幽綠光澤的食尸鬼爪在他抬盾之際從斜刺里探出，一只正抓在他的胸口，一只則抓在他的大腿上！
角落里的泰特會長一直密切地關注著會議室內的戰況，在食尸鬼們齊齊撲上之際，他本以為這名金納澤來的富商會被直接咬死，卻沒想到對方像是早有準備一樣，居然一瞬間壓制住了食尸鬼們。
“他難道還是一名騎士？”泰特心中稍稍有些發怵。他對自己的手下能夠拿下這場戰斗的勝利并不抱有任何懷疑，但如果面對的是一名戰斗經驗豐富、實力高強的騎士，諾羅伊商會的損失會無比慘重，到時候再補齊人手也是一件麻煩事。
但此刻，當那頭食尸鬼的利爪抓在“馬里內特·艾格”身上之際，他知道這場戰斗大局已定——
沒有盔甲的保護，凡人之軀絕無可能抵擋住食尸鬼的爪擊，其上附帶的毒素很快會侵蝕富商的身體，只要短短幾秒鐘，這名負隅頑抗的富商就會徹底失去力量。
可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停滯了一般，泰特會長看到那頭成功抓中富商的食尸鬼卻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就像是僵硬住了一般。
而那名富商也沒有任何被抓傷的表現。
他只是瞥了一眼胸口停住的那只爪子，隨后緩緩抬頭，目光筆直地投向位于角落的泰特會長，那雙此前為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卻變為了深邃的蒼綠色，精準地找到了泰特會長的雙眸。
“埃爾維斯·泰特，你覺得食尸鬼的骨頭很堅硬，是么？”
他話音落下的一刻，泰特看到那頭停滯住的食尸鬼身軀忽然顫抖了一下，緊接著方才還搭在富商身上的雙爪齊齊軟塌下去了。
這頭食尸鬼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最后坐倒在地。它的雙臂完全軟癱著，像是失去了骨頭似的，接著仰起頭，發出了凄慘的吼叫聲。
“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凌厲的劍光削過他的脖頸，讓那顆已經變得丑陋無比的頭顱跌墜在地，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西里爾一手持劍、一手持盾，大踏步地向著埃爾維斯·泰特而去。
食尸鬼的雙爪對凡人之軀確實有著驚人的殺傷力，但他上半身有骨質胸甲內甲，自身的軀體又是“圣骸之軀”，連巨龍的頭都敢徒手去打，區區食尸鬼的爪擊？笑話！
但這幅場景已經完全超越了埃爾維斯·泰特的想象，他瞪著雙眼、驚慌地向后退著，看著走來的“中年騎士”隨手將那些撲向他的食尸鬼們砍瓜切菜般地砍翻在地，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撕心裂肺地尖叫：
“攔住他，給我攔住他！”
他尖叫著的同時，自身邊的地上拾起一根長杖，揮舞之間，房間中又是“嗡”地一聲響，四周幽詭的紅光躥了又躥。
而被長桌壓在墻上的幾頭食尸鬼此刻終于掙脫了出來，在泰特會長的尖嘯聲之中，它們喉間發出“嗬嗬嗬”的聲響，原先就比常人高大了一圈的身軀在此刻又膨脹了一圈，攜帶著濃濃的腥臭味，抓向那即將殺至他面前的中年騎士。
但西里爾不慌不忙，他只是掃了一眼那些力量與速度又一次得到提升的食尸鬼們，嘟囔的聲音在這個距離下，直直地傳入泰特會長的耳中：
“力量增幅、敏捷增幅，看來你果然是這里儀式的主持者？一網打盡正好…”
話音中，他微側過身，正對著那幾頭向著他撲來的、房間中最后的食尸鬼，目光平靜如水，將對方的一點一滴動作都收錄在眼中 沒有魔力的加持，沒有風騎士、靈騎士的協助，甚至連靈魂燃寂、瑟坦里奧之眼都不曾動用，這樣的戰斗，他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了。
這樣固然有“隱藏身份”的原因——雖然說今晚過后，沒有一點關于他的消息會從下揚米斯狄爾泄露出去。
而這樣的戰斗，亦是能夠讓他直觀地感受到自己穿越以來，身體在騎士面板加成、圣骸之軀加成下，究竟處于一個什么樣的強度。
更幸運的是，他的對手，是擁有一定檢驗強度資格的食尸鬼——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感受著純粹的身軀的力量，每一根骨頭都在震顫著、似乎在敦促著他，趕緊將這些礙眼的玩意兒撕碎。
而后他微微沉肩、挺盾的同時抬起了劍。
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戰士系迎敵動作，在泰特會長的眼中，卻像是一頭洪水猛獸終于睜開了眼。
緊接著，沖鋒。
力量自腿部爆發而出，盾牌精準地拍在了第一名食尸鬼的身上，去勢卻絲毫不止。他微調著方向，在那聲盾牌拍擊的沉悶聲響響起之前，已經將這頭食尸鬼撞在了第二頭食尸鬼身上！
緊接著是第三頭、第四頭、第五頭食尸鬼，眨眼間，這一串食尸鬼被他一次沖鋒全部頂在了一塊兒，甚至連其引以為傲的力量和速度，都沒能發揮出絲毫！
埃爾維斯·泰特，已經徹底地愣在了那里。
直到漆黑的長劍洞穿了食尸鬼們的胸口，“中年騎士”抽回長劍，拎著盾牌，踩在濃稠的血漿上緩步走到他身前時，他才反應過來。
但身體做出的反應，卻是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冰冷的長劍在他的面頰上輕輕拍著，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張帶著些許滄桑意味的中年英俊面龐。
而后那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
“諾羅伊教？亞度尼斯？”
他忽然打了一個激靈，如果不是長劍此刻正搭在他的臉上，他肯定直接跳起來。
“你，你怎么會知道亞度尼斯大人，難道，難道…”
埃爾維斯·泰特的目光中滿是驚恐，他的視線來回地在中年騎士的身上掃著，看到那柄漆黑的劍、那紋路模糊的盾牌，再看到破損的衣服下、白骨質地的內甲…
是了，怎么會突然有什么金納澤的商會接手沒用的米爾商會？一定是偉大的祂的手筆——
他像是發現了什么似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不斷發出“啊啊啊”的聲音，好一會兒才終于喊出聲：
“您，難道您是亞度尼斯大人的使者么？是了，一定是了，一樣的劍，一樣的盾牌，就連胸甲都是一樣的！”
“使者大人，是我們過于緩慢的進度引起祂的不滿了，祂派您來制裁我們的么？”
西里爾微微皺眉，他不過是想再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卻沒想到他的反應會如此劇烈。
這是把自己誤認為那什么亞度尼斯派來的制裁者？
他思索了一下，干脆冷聲道：“一群廢物。”
他看著面前的泰特會長渾身又是一個激靈，接著深深地叩首在地，聲音戰栗不已：“使者大人，我們在盡力尋找了，也已經有線索了，那頂金冠，那頂金冠就在不遠處的上揚米斯狄爾，在那個該死的艾迪安·卡勒瓦的手里！”
“給我，再給我三天，不，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我一定將它帶回來給您！”
他幾乎是哭嚎著，淚水與鼻涕止不住地噴出。而“使者大人”的聲音卻遲遲沒有響起。
他疑惑地小心翼翼抬起頭，卻看到面前的中年騎士正騰出手，從懷中摸出一頂金光黯淡的頭盔，接著戴在了頭上。
“你說的金冠，是這一頂么？”
西里爾隨即看到，泰特會長那張濕漉漉的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啊對對對，就是它，使者大人，沒想到您居然已經集齊了，我們真是，我們真是太沒用了！”
他忽然又抓狂了起來，連連扇著自己的巴掌，放聲大哭：“我們怎么這么廢物，連一件都沒找到，使者大人已經全部集齊了——”
但哭聲沒持續幾下，他又狂笑了起來：“全部集齊了，全部集齊了，亞度尼斯大人，您可以重返這個世界了，您可以歸來了，歸來吧，歸來吧！”
埃爾維斯·泰特挪動著膝蓋，像是爬蟲一樣靠近著西里爾，接著一把抱住了西里爾的雙腿：“使者大人，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開始？”西里爾蹙起眉，對方這哭一陣笑一陣的癡狂表現讓他警覺無比，游戲經驗告訴他，這一切絕對還沒有結束——
“是的，開始，偉大的亞度尼斯的回歸儀式——啊，對了，不用另外找時間了，不用找時間了！”
他猛地站起身，甚至沒有躲開西里爾沒挪開的劍刃，任由劍鋒自其大臂上砍過，削掉一大塊肉，卻依然舉高雙手，狂熱地叫道：“亞度尼斯大人，亞度尼斯大人，您什么時候降臨啊！”
魔力詭異地喧囂著，就像是水壺里的沸水在尖嚎。西里爾心中暗叫不妙，上前一步，抬手以長劍貫穿泰特會長的心臟。
可泰特卻像是沒受到任何傷害一樣，他面部癡狂地扭曲著，發出“嘿嘿，嘿嘿”不斷的笑聲。
接著他以一種更加尖厲的聲音，尖叫著喊道：“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就在今天，就在今天！”
他話音落下的一刻，會議室周圍的紅光“轟”地一下升騰而起，一瞬間整個會議室中，皆是妖冶的紅光。
西里爾一腳踹在他胸口，將他踹得撞入墻中，可這并不能阻止周圍紅光的升騰。
腥臭味愈發濃郁，他聽到“嗤嗤”的聲響，回過頭看去，卻發現那些倒在地上的食尸鬼尸體，不知何時化為一灘灘的尸水，向著會議室的門外流去。
而會議室的門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下一秒，結實的木門被踢飛碎裂，一條粗壯無比的腿擠進了會議室中——
那是一條，石像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