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病人情況確實復雜,而且涉及到了麻煩的風濕免疫科,對于專注于手術正骨的骨科確實有難度。
更何況在某一個學科鉆研久了,就會出現既定的固有診斷思維。他們會把病人往自己的經驗上靠,從而得出一個看似合理,其實依然有不少漏洞的診斷結果。
祁鏡其實從小到大都沒怎么喝過酒,總覺得味道太奇怪了,還不如和涼白開舒服。
這次在陸子姍家,他只不過喝了兩小盅,量很小,但“癥狀”非常明顯。倒也不是醉了,只是腦袋里的一把鎖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松開了。手機\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閱讀 從副高“跌落”到住院,祁鏡需要收回原本時刻外放的脾氣,多少得有點住院該有的樣子才行。所以他就在腦袋里放了個小倉庫,把一些平時說不了的話全鎖了進去。
誰知他是那種酒后管不住嘴的人,幾滴酒就讓他現了原形。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說他對酒精敏感也好,說他酒品不好也罷,休息了一晚,酒勁褪去,祁鏡終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坐在床頭,看了眼鬧鐘指向6點半的指針,他忍不住自嘲般地笑了起來:“以后堅決不能喝酒。”
洗漱過后,祁鏡帶上朱巖為他準備好的茶葉罐到了醫院。
朱巖也是出手闊綽,一次給了八大罐,都用上了禮盒包裝,兩兩包裝。祁鏡考慮過后還是選擇只先給兩罐,看看王廷的反應。再說一大早提著四個殷紅的禮盒包裝袋進醫院,實在太奇怪了。
紀清剛結束夜班工作,正在和早班的兩位醫生交接工作。
現在的內急診療室的辦公桌就像個剛經歷過大戰的戰場,硝煙彌漫,到處都是彈坑。交接班的醫生就像兩個部隊的指揮官,相互交流著情報。
而兩旁的實習生就像警衛員,早就開始了一早的繁忙工作。有來回穿梭著拿著化驗單、血壓計、聽診器之類東西的;有坐在一旁埋頭聽著交接班,同時記著筆記的;也有打著電話催會診的。
祁鏡放下禮盒,隨手撈起一本病歷冊就是個麻煩病人:“老紀,你的夜班也太慘烈了,你這樣下去王主任要折壽的。”
“呸呸呸,別瞎說。”紀清看了眼放在一旁的禮盒,問道,“這是給老爺子的?”
“嗯,你岳父拖我送的。”祁鏡笑了笑,看著手里的病歷冊說道,“你小子也太不孝順了,自己岳父家那么多好茶,也不多拿些過來孝敬孝敬王主任。”
“別瞎說,我最近都沒碰見過他。”紀清連忙否認了這一切,并且迅速把話題扯到了新病人的身上,“你手里是個不自主運動的孩子,查了一晚什么都沒查出來,你正巧可以看看。”
說完他就看了看身邊和自己交班的神經內科副主任,趙言經。既然是神經方面的問題,神內科的副高肯定要比他更有發言權。
趙言經就是上次拿來耳窺鏡,幫著檢查了那位因為堵耳屎而影響了聽力的姑娘。內急最近缺中堅骨干,他就自己跑了下來填坑。至于自家的神經內科,反正他這個副高也沒什么繁重的工作量,少他一個也沒什么關系。
副高只需在內急工作半年,夜班量也不多。等半年后,他就是主任晉升的候選人,就算是下一任大主任的寶座,他說不定也有機會拼一把。
趙言經聽是這個病人,連連搖頭:“我剛看過,那么多檢查下來都是陰性,這孩子應該不是神經內科的問題。”
祁鏡看著病歷冊沒答話,甚至沒有表明自己的立場,只是隨口說道:“嗯,待會兒王主任來了,咱們一起討論討論。”
紀清看著他那副樣子,總算是安心了下來。
這要是把昨晚上的那股勁頭原封不動保留到現在,那可就麻煩了。顏定飛、陳霄、秦雪峰都做滿了期限,換下來的一批副高和主治可都沒那么好的脾氣。雖說和吳同山還有一定差距,但多少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自信的,哪兒受得了“庸醫”兩個字。
這要是火星撞地球一般杠起來,那就出大問題了。
在紀清看來,祁鏡就是把雙刃劍。既能給出診斷的新思路,幫忙解決麻煩的病人,同時也很容易惹事。恐怕整個內急,甚至是整個門急診大樓一樓的急診,能壓住這家伙的也就剩王廷了。
紀清想到曹操,曹操就到。
老頭行色匆匆,快步進入診療室后就拿出一副老花鏡,直接翻看墻上的病歷小卡片。然而結果讓他極度失望:“紀清,一晚上多了7個病人?你這夜班怎么值的?”
紀清還想狡辯,哪想祁鏡一步上前,又拿來了兩份死亡三聯單:“還送走兩個。”
“兩個?”王廷急了。
昨天離開急診的時候,唯一讓老爺子掛念的重病人就是剛送進重癥搶救室的一個肝硬化病人。慢性肝腎衰竭,大量腹水,同時還有上消化道出血。說難聽點,人不管什么時候走,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可現在一看,這家伙倒是好好地在icu里做治療,出意外的竟然全在觀察室里。
“你這夜班到底怎么值的?”
王廷又重復了一遍,語氣更為嚴厲,臨結尾還拉出了顫音,讓人聽后反而有了三分憐惜。老頭是真舍不得他收的那些病人,每有離世都需要徹查死因。
“王主任,這可不能怪我啊。”紀清連忙解釋道,“一個是33床的紅斑狼瘡,吃慣了激素,免疫系統本來就有問題。昨天她的午飯估計有點問題,你走之前就開始拉肚子了,晚上七點發燒一路到了39度,只用了五個小時就誘發了感染性休克。”
“吃壞肚子了?”
“嘔吐腹瀉不止,高燒畏寒,休克后三小時全身出現dic癥狀。”紀清搖搖頭,“撐到了早上五點。”
自身免疫性疾病就得長期服用激素用來抵抗高敏感性的免疫系統,否則身體內的正常細胞就會被自己的免疫大軍消滅干凈。
但在激素的作用下,免疫系統雖然不至于崩潰,但也離崩潰不遠了。
普通人吃壞了肚子無非拉上兩天,最多發個高燒,抗生素支持治療下去就能解決。但33床不一樣,沒有自身免疫系統,抗生素再強大也只是杯水車新。
“那另一個呢?”王廷皺著眉頭,“這家伙不是已經挺不錯了嘛,就是腎衰而已。”
“下午3點多去的透析室透析,然后就......就猝死了。”紀清聳聳肩,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也是等到了晚上7點才得到的消息,應該是透析時出了什么問題吧。”
“透析猝死......”王廷皺起了眉頭,“怎么那么倒霉。”
透析在普通人眼里是個很普通的科室,只是做做血液過濾而已,沒什么危險。然而人體血液的電解質含量非常復雜,也極其敏感,稍有不慎就會出問題。恐怕也只有接觸過透析室的人,才會真正明白其中的危險性。
“透析中后期的除水量增加,患者體內血容量就會減少。”祁鏡嘆了口氣,解釋道,“應該是沒聽護士的話,快速起身導致的嚴重的體位性低血壓。”
紀清聽后點點頭:“最后出現腦供血不足和心臟驟停?”
“應該是。”祁鏡攤攤手,“透析室最有可能出現猝死的原因也就這一條了,其他情況都沒那么兇險。”
“59床......”王廷頓了頓,改了口,“原59床的家屬呢?鬧過嗎?”
“早來過了。”紀清說道,“從5點就在透析室鬧,然后跑來這兒和我鬧了半個多小時。最后實在我這兒的病人太多了,他沒處發泄,又坐在大廳地上哭了大半夜。”
“這家屬挺會鬧的。”王廷搖搖頭,翻開柜子拿出了茶壺茶杯,“老趙,白天你得當心啊。”
趙言經點點頭,應了一聲:“知道。”
見王廷要泡茶,紀清連忙給祁鏡使了眼色。祁鏡也是心領神會,連忙把一旁的茶葉禮盒搬了出來:“王主任,我這不剛從上京回來嘛,碰到了紀清的岳父。他推薦了這款茶,我親自嘗過,挺不錯的,就買了點回來。”
紀清也知道,這一早上給王廷的打擊實在太過沉重,也唯有喝茶才能給他降降火。但祁鏡這個說法怎么聽著有些奇怪呢?朱巖推薦的?他自己買的?
不對啊!
紀清好好回想了一遍剛才兩人談話的經過,明明說的是朱巖拖他送來的,怎么到這時候就變了?就他那吝嗇性格,怎么可能買這種好茶來?
當初去米國的時候,基本就是空手去空手回,連個禮物都沒帶。
“這......”王廷打開禮盒,看了眼里面的茶葉,又湊上鼻子好好聞了聞,“黃山毛尖,品質不錯,這一罐就得好幾百吧。”
“小錢而已。”
祁鏡見紀清想要開口反駁,連忙趁著王廷泡茶的功夫,來到他身邊,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一個眼神就完全替代了說話:(你小子想干嘛?)
紀清回瞪了他一眼,嘴巴擺成了“朱巖”兩字發音時的樣子:(這明明是朱巖拖你送的)
(這時候當然是學生送他,更能慰藉他受傷的心靈)祁鏡據理力爭。
紀清歪了歪腦袋,攪動了耗費一晚的腦子,這才知道這家伙在偷換概念:(你這都是什么歪理?)
祁鏡指著桌面上早已堆上天的病歷冊,情緒略顯激動,手勢更是做得慷慨激昂:(你一晚上搞了那么多病人,還死了兩個。我好心幫你補救,為此還不惜背上罵名,我容易嗎?)
紀清徹底被他搞糊涂了,聞著隨熱氣飄散開的茶香,他也懶得再爭,只能繼續和趙言經交接班:“趙老師,這個不停眨眼犟鼻子的,你多留意。其他幾個重病人,我都叫了會診,應該過會兒就能下來。”
趙言經點點頭:“行,我都知道了。”
“今天搭班的是誰?高健?”
祁鏡找到了桌面玻璃下壓得排班表,這一看嚇了一跳。一星期的排班表不知被誰用藍筆紅筆改了好幾處,還有好些地方有各種弧線相連,把原來的名字遮掉了大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誰是誰:“這什么情況?怎么改成這樣了?”
“今天跟趙老師的是胡東升。”紀清說道,“高健休息。”
“嗯?”祁鏡覺得奇怪,“高健不是一直吵著要和趙副主任搭班,過過神經內科的癮嗎?怎么換人了?”
紀清雖然知道其中的內情,但沒想開口:“胡東升說要換班,高健拗不過他,只能換了。”
祁鏡越發覺得奇怪,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早了。當初在實習生的階段,他就告誡過早上要早到醫院,盡快掌握所有新病人的情況。可王廷都已經到了,他這個做小的竟然還沒到,成何體統?
“這臭小子什么情況?”
“別這么看我,你自己問他去吧。”紀清脫下白大褂,馬上抽身準備離開,“我下午還得送雅婷去機場,那邊要開始正式訂購醫療器械了。聽說找了寶瑞,連價格都談好了。”
“嗯......”
祁鏡現在滿腦子的心思都在胡東升的身上,上京那兒采購的事情已經解決,根本不重要。
胡東升是他一手提拔的,雖然醫學理論基礎沒高健好,綜合實力也比不過紀清,但單論天賦他卻要高得多。只要好好培養,幾年后就會成為診斷部的中堅力量。這要是現在出了岔子,毀了他一年的心血,祁鏡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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