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臣有罪,但陛下和朝廷就沒有錯?
接到皇帝的旨意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對于召自己入宮，袁崇煥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愿意。
但可惜，趙靖忠手持圣旨到來，外面還有大同軍虎視眈眈，就算他是遼東軍名義上的最高長官，但卻也根本沒有能力調動麾下十萬兵馬抗旨。
毫不客氣的說，他若是敢表露出抗旨造反的意思，無需陸凡那邊動手，他麾下的祖大壽等幾個總兵，就能把他綁了交到陛下那里領功。
跟隨趙靖忠等太監入了紫禁城，并沒有突然撲出來幾個大漢將他綁了，反而很是順利的來到了乾清宮。
在那里，神色有些疲憊的崇禎，早已坐在龍椅上等候多時了。
“袁督師，別來無恙啊！”
崇禎那輕飄飄的聲音傳來，登時將袁崇煥嚇得魂飛魄散，毫不遲疑的，一頭跪在了地上。
“陛下，微臣，微臣有負圣恩，微臣有罪啊！”
“哦？你有罪，說說看，你都有哪些罪？”
袁崇煥心里一緊，他有些搞不清崇禎心中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卻也知道這等時候，還是實話實說的好，眼前的陛下，已經不是當初三言兩語就能忽悠得住的熱血青年了。
“陛下將遼東防務交予微臣，一應請求皆是應允，結果臣未立寸功，更是指揮頻頻失誤，致使建奴入關，禍害我大明百姓，臣，罪該萬死！”
“就這些？”龍椅上，崇禎的聲音嚴厲了幾分。
“還有，還有就是，臣有罪，臣有私心，臣錯失戰機，錯過了和大同軍兩面夾擊盡滅建奴的機會。”
“哦？還有嗎？”
“還有.......還有臣不該夸下海口，五年平遼，蒙蔽圣意。還有，臣不該擅殺毛文龍，致使遼東局勢糜爛，若非沒了毛文龍在后方牽制，建奴此次也不敢大舉入侵！”
反正上面的隨便一條罪狀，都夠他袁崇煥死上幾次的了，這一刻，一向愛吹牛愛忽悠的袁大都督，倒是難得的誠實了起來。
崇禎稍稍沉默，似乎對于袁崇煥能如此誠實也是稍稍有些吃驚。
“你有罪，朕知曉！”
“今日朕召你入宮，就想聽聽你的看法。遼東一地，數十年了，每年耗費白銀數百萬，但為何局勢絲毫不見好轉，反而是越發糜爛？”
袁崇煥咽了口唾沫，低聲道：“是臣無能，有負皇恩！”
崇禎搖了搖頭，道：“朕不想聽這個，朕想知道，遼東局勢持續無法好轉，根本原因是什么？”
“想好了再說，這關系著你接下來是被凌遲，還是能留個全尸！”
聞言，袁崇煥渾身打了個冷顫，眼眸里，滿是絕望之色。
自知必死無疑，他倒也放開了，直接起身，盤坐在地上，意氣風發，頗有點當年年輕時指點江山的豪放氣概。
“根本原因，要說根本，自然是出在朝廷這里啊！”
“縱觀歷朝歷代，有大規模戰事發生時，最忙的應該是朝廷中樞，統籌全國力量，預算錢糧和兵力，地方的總督可以建議、申請，有臨陣指揮權，但是大的戰略方向應該由中央朝廷來統籌規劃。”
“但是咱們大明朝現在是個什么情況？陛下應該也是清楚吧？就比如這次建奴入侵，陛下除了能下旨召集各地邊軍勤王外，還能做些什么？
說句難聽點的，從皇帝到內閣到六部，整個中央對遼東的謀劃政策沒有一個全盤統籌規劃，更無一個人才可以做到全盤統籌，完全失去了一個中央朝廷該起到的責任，任由地方督撫牽著鼻子走！”
說到這里，袁崇煥干咳了一聲，道：“有點口渴了，陛下能否賞杯酒水潤潤口？”
崇禎面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對著身旁的趙靖忠點了點頭。
不一會，有內侍端著酒水而來，袁崇煥一飲而盡，再次侃侃而談。
“陛下心中對我有怨，但說句良心話，這事真能怪我？朝堂上拿不出完善的規劃，自然只能由我這個督師遼東的地方大員來做規劃了！”
“但臣畢竟只是遼東一地的督師，關注點自然只能在遼東這邊，根本不可能從整個大明角度來做規劃，做出的戰略決策，自然會出現誤差和偏頗！”
“現在出了問題，就全都把責任壓在我頭上，我倒想問問，陛下和朝堂諸臣，就沒有責任？”
“陛下與其關注遼東問題，還不如想想該如何解決朝廷這些弊端吧！歷來一個朝代結束的根本，大都是朝廷無法掌控地方，我大明現在，又何嘗不是如此？”
“此次建奴寇關，陛下下旨勤王，我倒是想問問陛下，除了大同軍及時趕來了之外，其他邊鎮大軍，有幾個到了的？”
“這仗都打完了，建奴都出關了，勤王大軍還沒有趕到，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眼見崇禎臉色已經極為陰沉難看，但袁崇煥卻絲毫不以為意，而是繼續道：“陛下是不是在想著，事后將那些邊鎮督撫一個個下旨入獄處死？”
“臣勸陛下最好別這么做，否則，日后建奴若是再次入侵，恐怕勤王大軍，連來都沒有來的了！”
“按你這說法，我大明就沒救了，朕就只能坐著等死，等著當亡國之君了？”
“臣可沒有如此說，臣只是說了如今大明的弊端，雖然臣覺得陛下很多決策都有問題，但不得不說，有一點，陛下做的極為正確，甚至可以說是神來之筆！”
“嗯？”崇禎一愣，但并未開口，而是等著袁崇煥繼續。
“陛下借著放逐錦衣衛的名義，卻暗中授意陸凡在大同鎮做大做強訓練新軍，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這份掌握軍權的手筆，確實堪稱了得！”
“毫不客氣的說，有陸凡這支大同軍在，各地邊軍就算是如何不重視中央，但也絕對不敢升起反心。只要大明內部自己不亂，陛下，就不可能成為亡國之君！”
“這個.......”
崇禎面色有些尷尬，這話他不知道該怎么接。
總不能告訴袁崇煥，自己當初根本沒想那么多，就想著先把錦衣衛這個礙事的機構踢出京師，免得影響君臣齊心中興大明。
這話要說出去，自己這英明神武的形象，估計瞬間就得拉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