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張廠長,有你這批訂單,我們木器廠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
還有個事,就是咱們之前商量好的,海南黃花梨和金絲楠木委托采購的事…”
“這個委托采購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什么問題,這不是看您年前從京城其他木器廠收購這么一大批老木料…”李廠長欲言又止的說道。
張俊平一聽就明白了,李廠長這是擔心自己不要,或者要不了那么多了。
“你擔心我不要了是吧?放心,只要你把木料運到北京來,有多少我要多少!
對了,我不止要木頭,樹根我也要!
李廠長也知道,我雖然是學國畫的,但是我師父那可是木雕大師,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
這些木頭我買回來就是搞藝術創作的,您不用擔心我用不了,還是那句話,有多少我要多少。”張俊平笑著承諾道。
“樹根你也要?”
“對,都要!
你不要忘了,根雕那也是傳統工藝品,根雕的歷史不比瓷器、玉器少。
所以,海南黃花梨和金絲楠木的樹根我都要!你要是有本事弄來小葉紫檀或者老紅木的樹根,我也要。”張俊平笑道。
得到準確答案,李廠長高興的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又閑聊了一會。
張俊平很干脆的,找出賬本,從中挑選了一些加工難度比較大的家具部件,畫出部件制作圖紙,交給李廠長。
當然了,采購合同還是要簽的。
張俊平在提前打印好的采購合同上填上型號、數量,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公章交給李廠長。
這么做有個好處,那就是李廠長回去就可以安排生產,只需要在采購合同上蓋上公章,派人送過來就行,不耽誤生產。
送走李廠長之后,張俊平又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剛從老家回來,接著又是各種拜年,各種事情,心有些浮躁。
喝了一杯茶,張俊平鋪開宣紙,慢慢的研好墨,拿起一支大號狼毫,占足了墨,舔好筆。
揮筆潑墨。
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澹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夫學須靜也,才須學也,非學無以廣才,非志無以成學。慆慢則不能勵精,險躁則不能治性。年與時馳,意與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窮廬,將復何及!
這是諸葛亮的誡子書。
張俊平借著書寫諸葛亮的誡子書,來平靜自己的心境。
張俊平本質上是一個很宅的人,也不喜歡搞這些蠅營狗茍的事情。
如果有吃有喝,不需要為那幾兩碎銀煩惱的話,他可以在家里宅一年,而不會心煩。
但是,像之前和梁光輝、李廠長他們談生意,一次兩次還行。
他自問不比誰差。
但是,如果一直都這樣,每天都有這樣那樣的商務上的事情,張俊平就會變得煩躁不安。
總感覺有一口氣憋著心里,吐不出來。
說到底,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今天做的這些蠅營狗茍的事情,都是為了以后能夠不為錢發愁,不被幾兩碎銀煩擾。
寫完誡子書,張俊平拿著毛筆,端詳著自己剛剛寫的字。
果然,心亂了。
字可以反應一個人的心境,比本人還要靈敏。
有人可能自己感覺不到,但是當時的心境,卻能通過字體清晰的反應出來。
字亂了,心更亂。
放下毛筆,張俊平又換了一張紙。
占足墨,在上面寫了一個大大的靜字。
然后又在旁邊,一連寫了幾十個靜字。
才把毛筆扔下。
坐在椅子上,看著剛剛書寫的靜字發了一會呆。
然后,找來一塊木頭,拿出自己的雕刀,無意識的在木頭上雕刻著。
工作室里很靜,一般沒有大事,大家都不會到工作室里來打攪張俊平。
刻刀劃過木頭,木屑紛飛,張俊平的心,也隨著木屑,一點一點的靜了下來。
看著手里被自己無意識中雕刻出來的東西,張俊平忍不住笑了起來。
笑容里滿是苦澀。
居然是一只狗。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
上一世,張俊平雖然也是小有名氣的藝術家,省級工藝美術大師,可是,真實情況只有自己知道。
和這只野狗有什么區別?
不,連這只野狗都不如,野狗雖然凄慘,可是不用搖尾乞憐。
他就是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為那些早已經不屬于自己,但是被炒作出高價的作品沾沾自喜。
人不如狗!
這一世,絕對不再像狗一樣活著。
哪怕做狗,也要做一只自力更生的野狗。
想明白了,張俊平眼神變得堅定,手里的刻刀也變得更穩,更犀利。
一刀刀下去,點點木屑紛飛,張俊平手里的狗,變得更加傳神。
一根根肋骨凸顯,因為瘦,狗腿上的關節顯得粗壯有力。
沾著枯草的狗尾巴,向下垂著,狗頭上也因為戰斗,或者是為了生活,沾滿雜草,毛發粘在了一起。
這只狗的樣子很狼狽。
兩只眼睛很平靜的注視著前方,平靜中,蘊含著犀利冷酷。
讓人看了,心里都會打顫,不敢招惹。
誰還敢說這是一條狗?
這是一匹狼!
雖然看上去,很狼狽,但是狼就是狼,尾巴永遠不會翹起來,眼神致死都是那么的平靜冷酷。
雖然還沒有進行最后的拋光打磨,但是,看著自己的作品,張俊平露出滿意,開心的笑容。
誰特么愿意當狗,誰去當,我要做,就做一匹狼!
一匹來自北方的狼!
這樣的一件作品,不適合用砂紙去打磨,砂紙只會破壞掉作品的神韻。
木雕作品之所以需要拋光打磨,是為了去掉雕刻時留下的刀痕或者毛茬。
讓木雕作品看上去更加圓潤。
但是,張俊平雕刻的這匹狼,不需要!
張俊平就用自己手里的刻刀,一點點把雕刻留下的痕跡抹去,把毛茬去掉。
然后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字號。
名號很重要!
每一位藝術家,不管是畫家,還是雕塑家,都希望能夠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不為利,再不為名,那誰還愿意去當藝術家?
干脆跑山里當一個閑云野鶴,平淡一生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