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K星來客

　　夏夜的小院河畔，馮秀蓮從冰箱里抱出了個小西瓜，一切兩半，她和秦卿一人抱著半個，坐在小院里，兩把藤椅，面前的桌上擺著平板，正調好了菠蘿網，兩人就著河風，用勺子大口舀冰西瓜，看著節目的開場。

　　晚上八點，菠蘿網的放映間，主持人寧濤和一干明星嘉賓團出現在熒幕上。

　　寧濤慣例說完了一番串詞之后，進入正題，對眾嘉賓團笑道，“上一期的兩個作品給了我們太多驚艷，就連我都動心了，這些年輕人真是后生可畏，說實話，我現在完全忽略掉了他們的年齡，只想鄭重的說一句，導演，你們下一部作品要是有想法了，你們看我怎么樣…？”

　　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寧濤情商和會說話的口碑，通過這個節目已然傳播開來。寧濤其實也沒想到，自己原本只是通過熟人的面子，出來主持一下這種小綜藝節目，他本身其實也不挑，無論做什么節目，都有要做好的心態，結果愣是這個節目沖上了熱度榜第六，勢頭迅猛。

　　“說實話，我其實對今天的導演影片十分期待。”

　　“我們也一樣。”在場的明星嘉賓中有個叫夢龍，一個叫劉遇青，兩人本來只是四線的藝人，結果沒想到這個節目直接讓他們知名度躥升，身邊圈子里一些朋友打電話的祝賀中，言語里都是滿滿的羨慕，兩人一時覺得介紹他們過來節目的黎叔真是貴人啊。

　　有內部關系，哪還不知道陳一聞是老板之一，此前在技能評比之中，面對王丘同的打壓，他們就明里暗里的給陳一聞幫腔，但眼下是見真章的時候，此前丁詩媚和林園的作品都非常優秀，網友投票的熱力值目前高居榜首，他們不禁還是為陳一聞捏了一把汗。

　　“那我們開始吧！早就等待多時了吧！”

　　“趕緊了！進入今天的世界中…”

　　影片一開始就是天行工作室的片頭，是一個素描的人腦，突然從大腦里跳出了一顆星球，這顆星球直線上升，撞到了另一顆行星，然后驟然迸發出滿天繁星，誕生了一整個宇宙。

　　這是陳一聞工作室敲定后的片頭，意味著點子碰撞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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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片頭挺有意思！”

　　“不錯不錯，之前還沒有的，他們自己設計了這個，感覺很有豐富的含義…”嘉賓室里一片評論。

　　屏幕上，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座醫院建筑，拉近，醫院的燈箱上寫著——“青山精神病院”。鏡頭拉近，漸進了建筑之中，陳一聞飾演的墨鏡男人正行走在一間醫院的甬道里，鏡頭自下往上，拍攝出他的面容和鼻孔，被一左一右的護工帶到了一個寫有“主任醫師”的房間里。

　　這段過程中傳來護送護士的對話，“他們從哪里發現他的？”

　　“最初在車站那邊，警察判斷，精神不太正常，所以送過來了。”

　　“哪方面不太正常？行為躁狂，知能低下？屬于輕癥還是重癥？”

　　“就跟警察說自己是距離地球一千光年的天琴座附近K星人，搭乘一束超光速過來地球的。”

　　醫師室里，被智能軟件處理過后，面容老上很多歲的劉昱一副職業裝扮，翻看面前男人的檢查表，道，“我姓劉，是這所醫院心理科主任，我們來談談你的事情吧。你說你叫光波？來自K星？”

　　“是的，劉昱主任。”

　　劉昱愣了一下，片刻后他回頭看向自己身后柜子里醫師服上面的標牌，轉過頭來，“眼神不錯。能具體講講你的過去嗎？”

　　“比如呢…”

　　“比如說說你的星球。”

　　“我們的星球杯七個紫色月亮環繞，有兩個太陽，美麗而純粹，個體高度進化，我們不需要家庭，也沒有社會體系，我們以能量的方式存在，就像是…”

　　“彩虹？”劉昱試著回答。

　　“對，以你們地球的角度，可以這么理解。”

　　“哈哈，真有意思。”

　　“你是什么時候過來的？”

　　“四年零九個月以前。”

　　“這段旅行長嗎？”

　　“不太長，我們可以超光束旅行，否則，也需要一千多年了。”

　　劉昱笑道，“如果我告訴你，一個叫愛因斯坦的地球人說，光的速度最快，沒有什么能超過光速。”

　　“劉昱主任。我想你誤解了他的話。”

　　“我誤解了愛因斯坦的話？”

　　“他的意思是，沒有東西能加速到光速，因為質量會變得無限大。但愛因斯坦沒有提到，本來已經快過光的粒子。超光束粒子的存在。”

　　“超光速粒子？”

　　“你好像不相信我的話。”

　　“沒有，我只是覺得很驚訝。”

　　“既然你是外星人，為什么和我們長得一樣？”

　　“因為肥皂泡是圓的。”

　　“嗯？”

　　“肥皂泡在這里吹出來，是圓的。在你們的星球上，我最像你們。在我的星球上，我就是光波。”

　　“哈哈，很有趣。”

　　劉昱笑過后，隨后在病情診斷書上寫下：妄想癥，收治入院治療。

　　在醫院里的“光波”令人欣慰的是似乎很溫和，沒有攻擊性，這讓劉昱對他很感興趣，然后劉昱醫師發現了真正讓他感覺到疑惑的事情，可以說這個叫“光波”的男人確實異于常人，鎮靜劑對他毫無作用，他可以和那些精神病人們溝通聊天，也就是說，他能理解那些醫師們都無措的精神病人的世界。他的談吐知識量儲備驚人，特別是天文學的知識。

　　劉昱一度懷疑他是某個走火入魔的天文學家，打電話問了自己在天文學圈子里的同學，是否近期有天文學大牛失蹤，結果回應是并沒有。

　　劉昱再求證了一下光波口中隱藏在半人馬星雙子星系的信息，結果對面那位自己天文學前沿領域頂尖研究員的同學震驚回應，這是還未公開的消息，是業內他導師在內的三位大咖的發現，還未對外公開。他又是從哪里知道這個震驚于世的機密？

　　這位天文研究者的同學為劉昱安排了一個測試，讓“光波”來到了天文研究所，讓他在在場數位天文領域大咖面前演示他所說的天琴座K星球的相關事項。

　　如果他是一個招搖撞騙者，在滿堂專家面前，會輕而易舉戳破。

　　而且還希望他展示一下超光速旅行讓他們開眼。

　　“你什么時候開始？”光影陰暗的會議廳中，一群人正襟危坐，鄭重詢問。

　　戴著墨鏡的“光波”看他們，說，“我已經回來了。”

　　一群人先是面面相覷，而后陸續發笑。

　　“我們用天文望遠鏡，找到了你說的那顆星球，他是如何在你的星系里運行的？”

　　這倒是眾多天文學家們關注的點了，通過一百米口徑的超級望遠鏡他們發現了那顆星球的存在。

　　光波很高興，而后他在黑板上寫下了一整套公式和參數，眾多專家在他寫完之后代入到電腦之中，投影會議室里，出現了一個令人震撼的星系運行軌道圖，和他們用超級望遠鏡觀察到的軌道圖竟然嚴絲合縫的重合！沒有一絲細微的差錯！

　　然后他通過一系列在白板上的計算，對眼前的一眾天文學界大咖道，“雙子星攝動的原理你們此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我想通過我的解答，你們應該明白了。”

　　留下一大幫目瞪口呆的專家。

　　天文學家們被他折服，但劉昱醫師還是不愿相信這個男人是外星人的事實。

　　而后劉昱又從一位和光波接觸的病人那里，得到一個消息，光波會在7月27日，回到K星，那時候他會帶一個人回去。這引發了精神病院的狂歡，所有的病人都希望自己是被他帶走的那一個。

　　劉昱懷疑這是這個男人妄想癥的一個關鍵點，擔心他癥狀加重，便干脆邀請他來家里作客。結果來到家里的光波展現出驚人之舉，竟然能和狗溝通，結果因為水管爆了，讓光波突然陷入癲狂之中。

　　劉昱似乎一下子發現了隱藏在這個男人身上的秘密，為了進一步“解密”，他決定對他進行催眠。

　　屏幕面前，每一個人都挪不開眼睛。

　　嘉賓室里的明星嘉賓們，都屏住呼吸看著面前的轉變。

　　六大導演團的群里面，時常會發送一些觀影的感受，之前是“開始了！”，“K星人，好酷！”“震撼專家了，我靠他是真的外星人吧！陳一聞演得不錯啊！”最后一句是停留在醫師準備給他催眠了解深入謎題時有人發的“我靠！”，緊接著就沒人在群里說話了，顯然大家都聚精會神。

　　月夜下面，唐奚和卓菲面前的烤串都來不及擼了，一人手里拿著一根，睜大眼睛盯著屏幕。

　　有西瓜的小院里，愛看動畫片的馮秀蓮此時看著陳一聞的表演津津有味，秦卿則已經在燒腦考慮劇情了。

　　青大419宿舍，丁詩媚和寢室室友們向思齊，黃麗，徐藝寧坐在電腦面前，四個女生四個腦袋，被屏幕上劇情變幻的光影映照著，很入神。

　　陳一聞今天在家里面，陳家錢和秦慧如特別做了一桌菜，一家人在電視上看。現在秦慧如在旁邊道，“后面是什么，怎么樣啊？”

　　陳一聞無奈道，“媽，你別老跟我打聽劇透好不好…”

　　“嗨，就是忍不住想問嘛，好好好，我自己看…”

　　處于被催眠狀態的“光波”，似乎道出了它來到地球的原因，他和這里的一個喜歡天文觀星愛好者建立了聯系，兩人相互交流，彼此視為知己，光波因此多次造訪地球。

　　劉昱認為這是這個男人身上存在兩個人格，他似乎有一個主人格，但五年前的7月27日，似乎發生了什么事情，導致主人格消失，第二人格，也就是這個外星人光波，占據了這具身體。

　　劉昱通過一些只言片語，了解到外星人光波被召喚來到地球，是因為這具身體主人發生了危險，渾身鮮血，遭受了巨大創傷，通體濕透，似乎掉進了河里。而后似乎觸及敏感回憶，光波失控，陷入歇斯底里之中。

　　劉昱終止催眠，光波瞬間恢復原樣。

　　劉昱認為這個男人身上一定存在極大的秘密。而后病院里出現了變故，一些被光波以稀奇古怪方式，譬如給一個病人說見到一只鳥你就會康復，或者兩個人打一架就能治愈你的病癥這類方法去做的人，竟然病情都有了極大好轉。

　　劉昱加快了對當年事情的尋找，他讓助手們搜索了五年前7月27號發生的所有社會新聞兇殺事件。終于找到了端倪。

　　五年前的7月27號，在西南的某一邊陲小鎮，有一樁極其凄慘的滅門慘案，一個叫做楊波的男人，在遇到全家被殺后，報復兇手后自殺。

　　劉昱馬不停蹄趕到當地，調查當時的社會事件。

　　真相似乎就此揭開。楊波是個附近水電站的技術工人，平時喜歡天文。有幸福的妻女，一天加班后回家，發現妻女被翻門而入的竊賊凌辱致死，竊賊尚未來得及逃跑，就被楊波憤怒殺死，宣泄完憤怒后，楊波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選擇了跳河自殺，當地警察沒有找到他的尸體，但最終還是定性為死亡。

　　當年調查的退休老警察拍了拍劉昱的肩膀，嘆息道，“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楊波，我寧愿不知道這件事。”

　　這段時間以來，劉昱已經把楊波當成了一個朋友，而不簡單是他的一個病人，現在的他被悲傷籠罩，作為一家之主，他能感同身受那種悲傷。也理解發生在楊波身上的所有事情。

　　正是創傷后遺癥，讓他寧愿忘記掉自己是楊波，而寧愿讓自己是一個超越了社會和家庭，超越了快樂悲傷的K星人“光波”，他樂觀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觀察人類，喜歡人類，而不愿成為人類。

　　劉昱回到家里，親吻妻子，摟抱女兒，為這些年忙于工作疏于生活而愧疚道歉，感受到了人生最需要珍惜的事情。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7月26日了。

　　明天k星人光波就要離開。

　　劉昱知道這意味著什么，也知道楊波可能正是潛意識為了找自己治療，第二人格才會找到自己。

　　劉昱想要和楊波喝一杯。

　　楊波卻拒絕了，說自己是K星人，他帶著這具身體四處超光速旅行，卻始終沒有辦法讓他解脫痛苦的內心，但現在劉昱已經幫助了他治療，自己存在也沒有必要了，他要回到闊別已久的家鄉。

　　“既然你找到了楊波，那請照顧好他。”

　　楊波讓所有病人寫下離開的理由，而他會選擇帶走一個人。

　　整個醫院如臨大敵，安保都加強了好多倍。劉昱為了防止楊波發生意外，讓人親自看管他，給他安排到一個單獨的封閉房間。

　　劉昱今天也沒回家，他也要全程看管楊波，但卻不知為何在沙發上睡著，進入了美妙的夢里。

　　他的夢中有一顆星球，光怪陸離，有兩個太陽，美麗異常。興許這就是K星。

　　劉昱在光線明亮中醒來，發現已經是清晨，太陽升起，天空出現璀璨的紫色光芒。

　　醫院所有電子設備失效，攝像頭一片雪花。

　　劉昱瘋了似得沖進楊波的房間，發現楊波倒在地上，深度昏迷。所有來觀看的病友，都說這已經不是光波，而是楊波，光波已經回到了K星。

　　而任憑所有醫生護工把醫院找了個底朝天，也找不到被帶走的那個沉默寡言，只沉浸在一個人世界里的孤僻女人。她在給光波紙上寫下了離開地球的唯一理由，“我無家可歸”。

　　最后的鏡頭里，楊波被劉昱推著，沒有知覺，似乎已經癡呆。但劉昱決定用畢生來照顧好他。

　　還有自己的家庭。

　　影片就這么結束了。

　　一如劇中人復雜的心情一樣，亦是熒幕前滿堂看客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