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一個故事

　　拍攝基地，一到晚上各導演團體組都有個所謂的“咖啡時間”，咖啡平臺在二樓一個公共區域，這里負責平時各導演團體零食飲品的補充，只有一個機位，而且晚上就關閉了，倒是可以讓導演團聚在一起，說一些平時在全程跟拍下不好說的私密話。

　　此時六大的導演團到位，各自慣例拿著小本子或者筆記本，只是今天大家明顯不是為了碰撞靈感而聚。

　　那位被京電教授陳蓮實表揚為“有表達生動活力了不起能力”的于晴躡手躡腳的走上樓來，鬼鬼祟祟低聲對眾人道，“他們那邊一直很安靜，好像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這一席話立即引得眾人紛紛豎耳。

　　董佳音連忙問，“你的意思是他們已經在開工了？他們已經確定拍攝內容了？這么快…”

　　她一席面露驚奇，周圍幾個隊長也神色微凝，一直很淡定，從剛剛到來就在自己的本子上畫分鏡，沒怎么抬過頭的林園也冷不丁抬起頭，流露出注視的神情。

　　科幻類現在選題就是個大問題，到底是什么方向，涉及方方面面的思考，自節目上提出科幻大類選題后才一天時間，陳一聞他們難道就確定好了拍攝內容？這就太夸張了吧？雖然他們時間很緊，一周內就需要拿出成果，但往往前期確定故事，如何拍攝是極其重要的，這一步一旦出現差錯，很可能后續都白干。

　　拿到選題后，眾人認為光是確定內容，都需要花上一半的時間，后續拍攝反倒是相對而言很容易的，畢竟現在技術其實是很發達的，特效什么的，有ai的輔助下都能快速便捷，哪怕不能用到專業二級的軟件也如此。

　　一個人的才華如何體現，往往就在于單位時間內能比別人完成更多的工作，而且更好。所謂效率和質量兩者合一。

　　陳一聞的能力不消說，他們在電影節已經見識過了，參與這個節目，大家都是不服氣聚集過來的，雖說不服氣，但對陳一聞的本事還是認可的。但如果他現在就確定了故事核心開始制作，那么無疑他又表現出超越眾人，走在前面的實力。

　　這邊于晴趕忙搖頭，“確定拍攝內容，那倒不像是有，我看他們白板上也沒寫什么，和我們一樣在摸索階段…”

　　眾人都肉眼可見紛紛松了一口氣。

　　“我只是感覺到，陳一聞似乎沒有受太大打擊，他的組員們好像就有些蔫了。”

　　“他能受什么打擊…不過就是玩玩，原形畢露了唄。”秦峻博冷哼一聲。

　　眾人看他一眼，賈立波淡然一笑，林園卻冷不丁道，“秦峻博，平心而論，你真的覺得，王丘同評委對陳一聞說的那些，對他能力和專業性的評判，是對的嗎？”

　　秦峻博怔了一下，道，“專業這個東西，其實是不少人經歷了無數試錯成本后，指出的一條不會犯錯的路。我以前也對那些專業書嗤之以鼻，也覺得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有一條路，但我真正那么去做的時候，才發現沒有那么簡單，怎么來說，總是顧此失彼吧，這才明白，原來專業知識里告訴我們不要去做的事情，人家是有道理的。”

　　“你要說陳一聞真的專業性不夠，是個門外漢呢，我看也未必。他還是有自己長處的，可長處究竟能不能抵消短處呢？特別是越加需要專業知識的地方，他的短處就越多，光靠某方面的天賦，這不是個六邊形發展，只是偏向一個方向的厲害而已，就像是孔雀，一面好，但背面，可能全是硬傷！”

　　林園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但最近我不避免的在考慮一個問題，那就是我們拍攝出來的東西，最根本的核心目的是什么？一個是自我的表達，另一個是對這個世界的表達。后者則在于是否能打動人心。打動人心是外在表達的最基本要求。我們要輸出價值，要創造讓人看了就感覺有所深思，或者有力量的作品。在這一點上，我們所接觸的所有教授這些書籍，都是前人的經驗累積，然而你不可否認，市場，人心，對于這個要求是變化的。”

　　“以前奉為圭臬的東西，現在還適不適用？我看未必，像是我們人生，或者社會，每一個階段，有每一個階段面臨的問題和道路，那么此前我們認為是專業的，是可以運用的東西，萬一已經不適合這個變化的時代，以及隨時都在改變的現實了呢？”

　　“什么是好的東西，你我定義了不算，甚至那些書籍定義的也不算。只有現實定義的才算。”林園道，“只有眼前當下的觀眾們，所認為的才算。對這個世界的表達，好不好，在于你能打動多少人，否則你就只能打動自己，只有自我表達的東西，是不完整的。”

　　眾人流露出深思和認同的神情，也發現林園的積累和進步。

　　要不怎么說是相關專業名校拔尖的人物呢，個個都迅速調整過來，紛紛點頭，“作品才是立身之本啊！”

　　“陳一聞那是得罪評委了，但也不重要了，我們做好自己的內容吧。”

　　秦峻博還不忘道，“要不是陳一聞，我們至于選到這種門類嗎，我特么就沒做過科幻…”

　　“你難道就沒有看過科幻雜志，好歹看了那么多好來屋大片，那些科幻片工業水準還是一流的…沒個自己的想法？”

　　“我就不喜歡這些過于幻想意淫的東西，這些有什么用？我更專注現實主義…”秦峻博皺眉。

　　“軟件用不了好的，拼特效拼不過了，那只能用有限的效果做到最大的事情，但如果用不怎么好的軟件，完成了宏大的布景，這難道不是一個加分點？”

　　“對的，其實這個方向可以，要點出來，沒那個條件，卻做出了好的東西，相信觀眾也會眼前一亮！”

　　“要不然就走細節路線，把科幻的那種世界觀給搭建出來，賽博朋克，先進的光幕投影，高聳入云的大樓，但下面的貧民窟，極度內卷…可以著重刻畫一些這種場面，來一場槍戰不錯…”

　　眾人七嘴八舌，腦力碰撞。

　　有人問，“那能不能取個巧，只用科幻的背景，但卻是可以映照現實的一個類似小品的故事。”

　　林園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難的…我之前也有這個想法，跟我老師溝通了一下…”

　　眾人看他，知道林園有很深厚背景，世家出身，京電的名人他幾乎都認識，有的甚至還和他父親稱兄道弟，甚至都是他家常客，從小看著他長大的。

　　賈立波道，“你們京電戲劇理論的張嵐，這可是牛人啊，怎么說，你還場外求助呢…”

　　“我并沒有讓別人代替我思考…”林園道，又環顧眾人，“我老師說，這種方式不是不可以，國外也有人這么做過，比如那個《觸不可及》《微茫》，都是這樣的作品，都讓人驚嘆，但這個本質上缺的不是一個科幻的內核，而是一個精妙的故事，但關鍵是，經得起推敲，又能讓所有觀眾拍案叫絕的故事，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寫的出來的，換句話說，他都沒辦法做出這么一個故事…”

　　眾人明白了，那位京電大佬張嵐，當年可是拿了不少國內分量戲劇劇本大獎的人物，這樣的人都坦言無法做到，他們這群初出茅廬，還在學習怎么當一個創作導演的人，又怎么敢突擊這種高峰？

　　“那我們回去再想想…”

　　眾人也沒有再待下去的心思，現在都在考慮自己的故事，明天就是第三天了，這周內，整個東西就要出成果，可以說分秒必爭。

　　商院工作室內，陳一聞看著眾人的氣氛，拍了拍掌，然后起身，“會議室開會。”

　　眾人走入會議室，陳一聞環視一圈，道，“怎么，都給打趴下了？沒信心了？”

　　劉昱道，“打趴下不至于，就是覺得特別不值。你說要真是這么下去，王丘同那邊專業評審一直針對我們，還有什么意義，拿給別人做踏腳石，特別不舒服！”

　　陳一聞又看胡利京，“你一個勁鼓搗手機做什么？”

　　胡利京道，“這不正在回粉絲消息嗎。”

　　“粉絲？”陳一聞這個詫異。

　　“我們在菠站的部落群啊，菠蘿網現在給每個團隊建了個內部頻道，網友可以直接留言的，現在下面有一萬多條評論，我擇一些人回嘛。”

　　趙嘉佳一直皺眉，“我想了幾個故事，但都只是開頭，還在想要怎么弄…太難了…”

　　陳一聞看卓俊，“你呢？”

　　卓俊聳聳肩，“我等你發話啊，干他們！我很平靜，就看你怎么安排了。”

　　陳一聞點點頭，“興許我們還是會被不看好，會被針對。但這些重要嗎？我們要做的是什么，是贏得專業評審的贊美，讓對我們有偏見的人轉變？可惜偏見和立場是這個世界上最難以改變的東西。所以我們不需要理會，我們只需要用結果，遠遠把他們甩在后面就夠了。那些所謂的障礙，對我們的指摘，都不過是用來證明我們能行的踏腳石而已。”

　　眾人再熟悉不過此時的陳一聞了，一個個眼睛一亮，湊了過來，“你小子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

　　“趕緊說別賣關子，我們這場仗怎么打？”

　　陳一聞看著眾人，微笑道，“我就給你們說說這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