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識抬舉
正在夕湖參加行業會議的羅永又在會場一番演講之后，下來到自己的休息室，身邊秘書很小心畢恭畢敬的為羅永端上茶，神態謙恭拘謹。羅永是出了名的倨傲，沒辦法，誰讓他擔著活動部部長，電協部長級的大佬，放外面都是市級領導陪同。電協里面也不乏表面上，至少外界看來禮賢下士的領導，但羅永的秘書張朝知道，那些是表面功夫做得好，私底下仍然頤指氣使，至少羅永算是表里如一。
羅永吹浮了茶末，端起精致茶碗喝了一口，道，“陳一聞加盟的那個菠蘿網目前情況怎么樣？”
這就是張朝近期關注的內容了，道，“現在菠蘿網已經啟動節目制作，陳一聞以30股份入股了網站，現在推動這個節目成了他的第一要務。”
羅永精神就來了，轉過頭似笑非笑。以電協的能力，掌握陳一聞和菠蘿網關聯，甚至內部細節都不是什么問題。至少當初國賽事件，整個國賽參賽者都因為陳一聞而雪藏之后，羅永就關注著敢給陳一聞提供基金的劉啟榮一幫人，這菠蘿網倒是個小網站，屬于基本上沒多大影響力那種。說實話有影響力反倒好辦了，有資本縱橫交錯的網站大平臺，他羅永只要帶一句話下去，保管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和陳一聞合作。
偏偏小網站最麻煩，一句話遞出去，和他身份不符。而且沒準過不了一段時間，這種網站就自己消亡了，還犯不著平白讓他折節。
最讓羅永惱怒的是他原本發給陳一聞大學的告知函，準備讓青山商院給陳一聞治個罪，以儆效尤，結果青山商院居然對此置若罔聞，這就讓人看不懂了。
一個陳一聞，一個青山商院。都是青山那個地方出來的刁民嗎？要知道以電協在業界影響力，國內六大這種頂尖大學牽連甚深，對他羅永的意見無不是鄭而重之。電協搞活動，出慶典，六大都是無不獻人獻策獻力，羅永能感受到那種權力。再看這個視自己發出意見如無物的青山商院，難不成青山商院覺得自己沒有相關領域專業，所以可以無視電協？
全國任何一個大學只怕都不敢有這樣的想法，畢竟電協勢力之大，監管的是全國的視聽資源，你作為一所大學，知名度怎么體現，一門心思搞出成績當然可以，可即便如此，難道就不需要宣傳？國內最頂尖，最有影響力的兩所大學都尚且為了能夠在電協多獲得些香火情，各路校友各方面名人互相施展影響力爭奪，需求電協的高層。你一所二流大學竟然如此傲？是以后壓根沒打算過自己大學在任何視聽作品中出現？
好吧，雖然很可能商院這種學校，就是沒穿鞋的泥腿子，怎么都不可能再差了，所以培養出了陳一聞這種有影響力的學生，就恨不得捧著。
但陳一聞，既然你走上了這條路，那便不好意思了，你如今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怎么讓你舒坦，當然要拿捏拿捏。
最主要是羅永這個活動部部長，在那場電影節之上被陳一聞懟的視頻發酵出來，雖然后面被斬斷了傳播，卻也確實損了他的威信。電協有章、石、申，林四大派，最早源自于四位電協的創建者，都是當年行業的佼佼者，他們有身前身后名，有巨大的影響力，甚至有的還有天量財富，當初登高一呼，應者成眾，依靠他們巨大的能量和影響力建立的電協，才發起了針對當初八大集團的轟轟烈烈的運動，拆分了那些巨大的資本集團。
這之后電協至今，如今的電協中上層以上，都是四派的代表人，他們有的身體里就流著四位創建者的血緣，有的則是他們的學生弟子，如今上位居高。
羅永算起來屬于林派，他的父親羅令輝是國家一級表演藝術家，和當年電協的創建者林志光是是師兄弟，羅家和林家本就互為倚角，羅永在電協維護的也是背后林派的勢力，而羅永擔任活動部長的這些年并不突出，這點林派早有不滿，也有想要替換掉他的心思，電影節上面被陳一聞一通懟，更是讓羅永顏面盡失，威望再受打擊。
現在羅永想導演一番收服陳一聞的戲碼，便能很容易扭轉對他不利的風評。打殺陳一聞很容易，可如果讓對方跪下來給自己服軟，便能化腐朽為神奇。
試想鐵骨錚錚陳一聞這么個刺頭，最后給他下跪，不變相體現他收拾收攏人的手段？
“負責菠蘿網節目的監委是劉同亦？”羅永瞇著眼問道。
張朝面容露出笑意，“已經給劉同亦下了指示。”
羅永再嘬了一小口茶，細細品咽，像是要回味接下來如何拿捏陳一聞一樣，慢條斯理道，“做什么，都要有規矩，年輕人不規矩…就該打一打，打折了一條腿，自然就知道好歹了。”
年齡漸長，越加喜歡看著硬骨頭因為逐漸碰壁而被捏碎的樣子，他有些期待接下來陳一聞過來跪下，他上演寬宏大量的戲碼。
錄制基地的人看到了在菠蘿網CEO徐福，財務官梁小晞小心翼翼陪同下，前往陳一聞所在工作間氣場極強的灰色西裝男子。
一路過去，工作人員無不紛紛讓道，在一旁看著，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種能把人撞開的氣息。
“是電協下來的監委！叫劉同亦！負責監督我們整個節目環節。”
“劉同亦這個人在電協監委名聲大著呢！過手監督過二十多個項目，抓出過八個項目的問題！”
“陳一聞得罪了電協，對方難不成是拿著大棒來的？”
“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陳一聞在工作室見到了劉同亦，陳一聞現在是菠蘿網的合伙人，實質上節目的策劃和負責人，而且劉同亦在這個點直接來找他，也正是要引起節目各團體的人心不安。
現在整個節目都是小心翼翼在綜藝的風暴中行船，每一個參與者目前為止還是很擔憂陳一聞和電協的矛盾會不會影響到節目。所以觀望的人也不在少數。
劉同亦來到工作室里，就只留下了徐福和梁小晞，其他人都離開了房間。
“節目的正常開展離不開劉監委的指導和監督，希望在劉監委指導下，我們這個綜藝質量上能夠更上一層，不至于出現不可控的后果。”陳一聞道。
劉同亦敏銳察覺到了這個年輕人的不一般，這話里面點明了監委的作用和職權，換而言之，如果監委做出逾越了職權范圍的事，導致事情“不可控”，他們也會很棘手。
劉同亦瞇了瞇眼，“年輕人，你這是在威脅我？”
徐福險些駭得頭皮發麻，梁小晞也大氣不敢喘。
陳一聞在他們面前挺和善，可怎么遇上這種大人物，他就變得不客氣起來。
陳一聞道，“絕對沒有的事，劉監委就像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一樣嚴格，我是真的愿聽指導。”
劉同亦表面哼了一聲，但心底卻有些暗暗驚異這陳一聞有和年齡不相稱的狡黠。一句話可進可退，甚至用自己在校學生身份打掩護。可當初懟羅永懟電協的，確確實實就是面前這小子啊！
說來也是，如果還拿普通人或者一個大學生來看這小子，只怕自己也白活這么多年了，這個小子電影節風頭出盡，甚至拍出老男孩那樣的片子，后面入股菠蘿網，引導菠蘿網出了這個策劃，搭起了這個綜藝的臺子，更重要的是，背后竟然有劉啟榮王向川那樣的老狐貍如此鼎力的，這可不是一個普通大學生能辦到的，眼下必須把他列為難纏的對手應付。
劉同亦也就不打機鋒了，他知道跟面前這小子繞半天說不定還會被他兜彎，干脆開門見山，“羅部長需要你的道歉，他還是很看好你，你的才華是有的，可你知道，在我們國家，最不缺乏有才華的人。你小子實在張揚，這樣，我做主，你給羅部長寫一封致歉信，畢竟你年齡不大，年少輕狂的事哪里都有，羅部長也不會計較你的頂撞的。”
徐福和梁小晞現在恨不得立即就出門去。這算什么？赤裸裸的威脅，就在眼前！？
劉同亦很明白，羅永一旦拿到陳一聞的致歉信，立馬就能大做文章，意味著陳一聞服軟，還意味著羅永打擊了劉啟榮王向川“高樹人基金會”的氣焰，在目前電協視二人為眼中釘的地步下，羅永此舉立即能提振他在電協內部的威望，把之前的爛牌變作好牌。
要知道陳一聞電影節事件的影響是什么，影響是公開抗議電協內部問題的陳一聞，被劉王二人的基金會接納，電協卻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擊。
羅永如果把爭議的這個年輕導演給拿下，風評便能立即上一臺階。
“所以我要收回當初的話？自己吞下去？”陳一聞問道。
劉同亦眼觀鼻鼻觀心，“我們在年輕時候，都會看到一些事情，當時想不透，就覺得不公，就覺得憤怒。然而有沒有想過，想不通是因為你接受的資訊太少，你的格局不夠大，你的積累和閱歷都不夠多…所以年紀輕輕，莫談規法，一個系統一個體系的形成是有必然規律的，不能因為管窺一斑，就非黑即白的認定一個事物。
你才多大？現在應該是專心創作，努力奮斗的事情…上面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和提議。等到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功成名就之后，你就有資格來改變你仍然認為不好的地方。”
劉同亦語重心長，“所以，年輕人，還得多聽聽我們這些過來人的意見。認個錯，羅部長那邊，我包你以后走得順風順水。”
陳一聞沉吟了片刻，在劉同亦殷切的目光中，抬起頭來，“如果我持相反的意見呢？”
劉同亦的臉色漸漸凝了下來，道，“你們節目合規合法，這點沒有問題…但不要忘了，專業評審們，都會有自己的立場和審美。年輕人的東西，興許他們不懂，興許他們要求更為嚴格…在如今的情況下，收緊一點和放松一點，興許結果都會完全不同。”
陳一聞道，“您這是在威脅我？”
劉同亦“呵！”得一聲饒有興味的斜眼看他，“惡人對他人的脅迫，叫做威脅。長者對年輕人的勸說，這叫忠告。我只是代表羅部長，給你一個忠告。”
“謝謝羅部長的忠告。可我向來沒有把吐出來的東西再吃進去的習慣，那讓我覺得比較惡心。
更重要的是，我可不想成為羅部長的一塊抹布，擦了臟的地方，隨手就被丟掉。就恕我還年輕，不識抬舉了。”
徐福和梁小晞在旁邊已經對這場交鋒徹底的放棄治療了，在旁邊一副躺平裝死的姿態。
那天基地里的所有人都看到劉同亦黑著臉的拂袖而去。
得到了消息的羅永要吃人一般盯著秘書張朝，把后者的骨頭都仿佛看碎了，氣極反笑，“我要整死這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