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經何取?

　　青山步行仿古街的一個茶樓里面，黎啟云和劉啟榮在二樓的屋里喝茶，王向川站在陽臺，看面前青磚瓦檐的古街。

　　胡建是王向川的助手，是個習慣于在幕后出謀劃策的人，他常提著一個黑手提包，手提包里常裝著簽約合同，還有法律文書，取決于你此刻是王向川要收攏的人，還是要打擊的對象。

　　此時他走進茶室，從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塊平板，擺在劉啟榮和黎啟云面前。

　　“幾家門戶網的娛樂頻道齊聚大學生電影節，各方都在爭人，商院陳一聞團隊是場上的焦點，聽說華諾的王軍和夏影的周紹興兩邊都在拉攏陳一聞。我可以準備新聞稿，馬上就能發，將陳一聞已經簽約我們的計劃公開，他們還會不會覺得我們光影在這場電影節里沒有存在感？”

　　胡建手上的平板展示的是網站微博對這場電影節的實時報道，上面赫然就有各方平臺在爭取優秀主創人才的新聞，特別是本屆最佳劇情片大獎主創的陳一聞，被認為是很有天賦的苗子，電影公司視頻平臺都對他遞出橄欖枝，但至今為止，仍然沒有曝出陳一聞和誰家簽約的消息。

　　黎啟云當即搖了搖頭，“那不能夠！”

　　胡建不解，又看向劉啟榮，劉啟榮沉默片刻道，“確實不好。”

　　“我光影今回沒有得到通知，在場的也是京城的一個辦事處負責人，沒有副總和以上級別的人在場，和其他家明顯有備而來成鮮明對比，可若是曝出引起轟動的《老男孩》主創陳一聞已經被我們簽下，我們豈不是即便不在電影節現場，也出了最大的風頭？”

　　胡建很確認，無論是劉啟榮還是王向川，都是喜歡出風頭的主兒，特別是光影集團這回沒有得到開會通知的情況下，還能自己站著把存在感給攢足了，這是何等拉風的一件事？明明陳一聞已經簽下，明明他們提前布局，早就在蒙塵中發現了這枚珍珠，可為什么此時卻不選擇曝光，表現他們無比正確的眼光，閃瞎此時電影節那一幫人的眼睛？

　　一臉征詢的胡建想看王向川，卻看到那個瘦削的男人只是站在陽臺，并沒有給他定心骨一般的作用。

　　黎啟云道，“當初簽下他，只是想著為他兜個底，如果沒能突出重圍，至少有個安慰。但現在他已經是優勝了，自然初衷已經不是當初那樣了，反倒像是我們占了他便宜。”

　　劉啟榮端起黎啟云斟好的蓋碗茶，碗蓋刨去浮末，喝了一口茶，道，“先別主動公開消息…我尊重他的選擇。”

　　當電影工業協會副秘書長的邢鉞芳有意要將陳一聞考察入會的消息傳來，大學生電影節的學生獲獎團隊之中，則引發了一陣愕然的竊竊私語。

　　六大的各方面面相覷，面對這個消息顯然很動搖他們心底的預期和根基。

　　“這就要入電協了？這是什么個情況啊！？”秦峻博傻眼，他此前還在懷疑陳一聞是待價而沽，在和兩大電影集團討價還價，為人貪婪，誰知道這個消息，有點震碎了他的三觀。人等來的不是電影公司的不良印象，反倒是電協副秘書長的親口透露，電協青年軍有意招攬的消息。

　　這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具備頂級潛力的人才了。

　　師大的泠琪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看到現在《老男孩》在各大平臺的播放量，都趕得上一個熱推第一的自制劇了，你就知道為什么電協也對他這么重視。”

　　賈立波道，“好家伙！這人此前不理睬華諾和夏影，敢情什么青年導演計劃，翔鷹計劃，他都沒特別在意，反倒是沖電協的青年軍計劃來的吧！這所圖甚大啊，電協青年軍，進入就算是飛黃騰達了，這青山商院出來的是什么人啊，心思有夠深的！”

　　林園默然不語，他當然第一時間也被這個消息震撼到，他家里是演藝世家，父親也是電協資深會員，和邢鉞芳私下都認識，人脈也很廣博，再加上他在這行頗有天賦才干，京電導師主動鋪路，明確說了，再過兩年他大學畢業，積攢了一些成果項目之后，到時候一個妥妥的入會會員資格是沒有跑的。

　　但那也是需要兩年的運作了。

　　家世很好，又加上是京電三劍客之一，還擁有旁人羨慕的天賦和才華，就這樣的他，都在多方的運作下，兩年后才可能加入電協。

　　現在呢？

　　現在就有這么一個機會，擺在陳一聞的面前。

　　青大這邊，聽著團隊里面的人一陣羨嘆之聲，丁詩媚和羅慶對視了一眼。

　　他們雖然可能本來專業并不是關于影視這一塊，然而沒有人會拒絕這種早早加身的榮譽，這大概也已經可以媲美他們在個人專業深造到極深的地步，或者打拼多年成功以后所能獲得的那些地位和頭銜了。

　　羅慶對丁詩媚道，“當初你讓我幫他報名，參加青山短片大賽的時候，我可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丁詩媚瞥了他一眼道，“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三次了。你是復讀機啊。”

　　羅慶道，“那不一樣。因為是三種不同的場景。”

　　“不過無論說多少次，我都要說…”

　　“嗯？”丁詩媚看過來。

　　羅慶眼眉揚起來，露出一個罕見于他那張精英范臉上的笑容，“你眼光真好。”

　　丁詩媚怔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次拍馬屁，可不可以不要這么生硬…”

　　羅慶揉了揉臉，“看來還需要再提高啊…”但他又從捧著臉狀態下看她，“怎么感覺你好像不高興，難道是…嫉妒？”

　　不過羅慶又自問自答，“但你從來不崇尚權威，所以不太可能是嫉妒…你覺得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丁詩媚躊躇了一下，眉宇像是水鄉煙雨間的疏柳，道，“也許放在其他人身上，這是一件大好事，但我總覺得，在他身上，就像是套索，套住了一匹本可以更自由的馬…”

　　王涵也在現場，他們青山日報這次專門為報道本土的兩支陳一聞和丁詩媚的得獎團隊，專門給他批了經費，派遣到現場進行報道，因此王涵也享受了一次公費坐飛機出行，下榻四星賓館的待遇。

　　在場地，記者等候區的時候，王涵就喜歡到處扎堆轉，聽各媒體對優勝的評論，特別是陳一聞的《老男孩》和丁詩媚的《青山揚琴》，這其中又以《老男孩》最受關注。

　　也有人得知他是《青山日報》的之后，豎起大拇指，說他們青山人杰地靈，青山大學生頗有藝術天分！

　　王涵就覺得，看看，這往往就是一場比賽的意義，在這樣的一場比賽優勝，一部《老男孩》，比一座城市費盡心思的搞各種城市形象片宣傳，形象工程，來得讓人有辨識力，影響力大得多了！

　　這不，光是“來自青山市兩所大學的兩部奪獎作品，特別是《老男孩》”這么個說辭，就能反復讓“青山市”轟炸全國各地的觀眾們，讓人對青山市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是他們青山之福，是青山的驕傲啊！

　　難怪歷來很多城市都在爭各種各樣的名人故居，名人誕生地。別的什么學術性的一堆心理名詞分析都別說了，就是在這種場合，說一句“這人是我們那地兒的！”“這作品是我們青山大學誕生的！”

　　簡直就是給青山人套了個群體buff，效果是一旦念出“某某某是我們那地方人”的咒語，立即自帶“讓人刮目相看1”的特效。

　　而至于接下來聽聞電影協會的副秘書長邢鉞芳會在集體會議后跟陳一聞單獨進行一個電協的預備入會考察交流，在媒體群中又掀起一波波瀾，眾多媒體人又精神起來了，好像電協上次從大學生電影節直接考察選拔入會成員，還是五年前吧！？

　　就在眾多媒體人在媒體區交頭接耳為此事議論紛紛呢的時候，王涵留意到那邊的一個中年男人，坐在凳子上，皺著眉頭，咬著筆桿子。

　　這人所在的地方，旁邊的媒體人倒是自顧自交頭接耳聊得甚歡，唯獨避開他，甚至連他旁邊的左右位置上，都空了好幾個座位，有的人甚至愿意擠在一堆，似乎也不愿意和他并坐。

　　那人叫寧峰，來自《時光報》，時光報是一份針砭時弊的媒體，往往因為觀點犀利突破邊際飽受詬病，寧峰是時光報的一名“大寫手”，也是俗稱的大記。媒體圈知道他的人都恨不得避瘟神一樣避開。因為這家伙敢寫敢報道的東西，有時候圈內人只覺得咋舌。

　　而王涵也是作為一位媒體后進，知道有這么一個人，今日沒想到會在電影節會場媒體記者區看到真人。也算是久仰大名了。

　　如今一場電協借著電影節上召開的青年影人會即將開會，眼看著這次電影節比賽獲獎各方團體進場的時候，王涵看到寧峰突然從座位上起身，沖到了前面去，剛好在陳一聞一行即將進入會場的走廊處攔住了他們。

　　王涵也隨即跟上，他其實也想找機會采訪陳一聞的。就聽到寧峰在那邊道。

　　“我是《時光報》的記者，我看過了你的作品，我個人認為不錯，至少比現在市面上很多所謂的電影好！聽說電協想招攬你，恭喜了。我國電影不缺乏一堆在五彩祥云的體制和框架里仙風道骨高高在上的神仙，缺的倒是一只從石頭里蹦出來，就能大鬧天宮的孫猴子。只是難道這個孫猴子，就要戴上金箍，托著山，去求取那些人給你劃定的‘真經’？而不是自己走自己的路？”

　　面對《時光報》這樣的媒體，閆曼這時候的帶隊老師作用就凸顯出來了，她攔在了陳一聞面前，看著面前的寧峰道，“抱歉這位先生，我的學生還是在校大學生，聽不懂你想說什么，我們很高興能參與電影節的賽事，這對我們是一個非常好的歷練…”

　　閆曼護著陳一聞，她知道現在一些媒體蔫兒壞，特別愛斷章取義，更別提他們現在處于風口浪尖，得了這個獎，還不知道多少人眼紅著。

　　而且閆曼也聽說過《時光報》，是一家很特立獨行的報紙，現在的報紙已經不限于紙媒，有的以品牌論，一旦發布，會在各大平臺引起轉載風潮，這也是有影響力的網媒能夠辦到的事情。這個時光報經常引發一些話題性，她可不確保對方為了話題性會干什么事，會不會曲解陳一聞嘴里說出來的任何話語。

　　閆曼的護持下，寧峰并沒有得到陳一聞的回復，就看到商院團體陸續進了會場，而進門的那個瞬間，有些失望的寧峰站在那邊，并沒有發現，陳一聞忽然之間有個回頭，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他的眼神，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