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所謂孤獨
“外婆，外套不用吹了，我回寢室了！”
“哎，還沒吹干呢…這么急著走？”
“下午還有點事，我過來還保溫瓶的！”
眼看著秦卿有發作的可能，陳一聞趕緊托辭跟馮秀蓮搭話，馮秀蓮把衣服遞給他，陳一聞摩挲著快吹干的外衣，心頭一陣暖意。其實馮秀蓮也不總是這么慈祥，小時候管束他們的時候，也曾露出過很兇的樣子，而且時常會條條框框嚴格的要求他們，陳一聞以前還和她打過嘴仗，不服氣，甚至說過“我媽都不管我你來管我！”這類的話，惹得她窩心疼。
所以就是冒著被秦卿毆打的風險，馮秀蓮這里該來還得來。
“你先不忙，我問問你…”馮秀蓮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們那個參賽隊伍現在是什么情況？”
陳一聞駐足，道，“之前出了點狀況，拍攝的東西都不能用了，不過想到了新的本子，正在加緊。”
馮秀蓮道，“那這個故事一定很好。”
陳一聞愣住，馮秀蓮笑道，“我看你干勁十足，你這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對不喜歡的事情，半點興趣也提不起來，強行叫你做，只會更差。好比你以前讀書，你是打心眼愛玩，你爸就把你關屋子里反鎖，不把題做完不能出去玩，結果越是這么嚴加管束，你越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越對讀書沒興趣。”
“但要是你喜歡的東西，你從上到下都透著一種興奮勁，恨不得一天就把事情全部做完。廢寢忘食都可以。”馮秀蓮一笑，“而且往往成果都還可以。”
陳一聞撓撓頭，原本以為馮秀蓮以前只是帶著他們玩，但其實老人早私底下觀察他們的性格了。
“我也給你家里說過，對你因材施教…可惜好像一直都沒怎么聽。”
陳一聞心忖以陳家錢和秦慧如當時的情況，估計對你那些話聽一下腦袋熱三天，之后又拋之腦后了，這么算起來，果然有其父母必有其子。
停頓一下，馮秀蓮接著說道，“劉啟榮那邊，沒跟你保證或者慫恿些什么吧？”
“這倒沒有。”
馮秀蓮點點頭，“他現在電影大賣，事業正當頭，有時候上頭也是可能的，只要不把你帶偏了，或者跟你許諾些什么，打亂你目前大學的節奏。你們拍攝參賽這事，不是受他影響吧？”
“他這個人，說不得想為我做點什么，要是看在我這邊，想帶你入行，反倒可能誤了你。”
陳一聞恍然，原來馮秀蓮是擔心這邊劉啟榮想回饋她，再加上又挾著目前的名聲威望，陳一聞又是個年輕人，對劉啟榮這種人士的向往和憧憬是必然的，再加上馮秀蓮這層關系，劉啟榮要是跟陳一聞說點什么，陳一聞把持不住追求名利是有很大可能的事情。
劉啟榮是始終惦念著當年馮秀蓮對他的好，所以一直想回報，此前還想讓秦卿當他藝術片女主角，把她捧紅，被馮秀蓮一口拒絕。
馮秀蓮是擔心劉啟榮故技重施在陳一聞這邊，而且陳一聞又不像是秦卿在她眼皮子底下，要是私底下捅一下，給點甜頭和畫個大餅，年輕人建功立業的心一起來，沒準劉啟榮就能把他給忽悠走。劉啟榮這樣的人，背后所代表的資源，代表的人脈關系網絡，現在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攀親帶故的結交上。他這邊隨隨隨便口頭上交代一句話，就可能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前途大變。
陳一聞想到這里搖頭，“那不會是。本質上都是兩套東西，我是在學校里，為參賽搞的，未來說不定走的是校內工作室，順帶賺些錢什么的，但要像是劉叔那樣入行去做事，那就太興師動眾了，也不符合我現在的情況。”
馮秀蓮點點頭，很難得陳一聞并沒有被劉啟榮的名聲沖昏頭腦，而且也不因為又她的這層關系而處處惦念，反倒是思路很清晰，這讓馮秀蓮很欣慰。
不單純是長大了，陳一聞還難得擁有自己的本心和對事物的判斷。
看著陳一聞最后告別離開的背影，馮秀蓮微微翹起嘴角，看著遠方，自言自語，“老伴兒啊…當年我就跟你說過吧，我覺得聞聞這孩子，未來會很有出息的…”
陳一聞離了家屬院，卻并沒有回校區，而是直接出了商院，隨手叫了個出租車，現在錢包里有些錢了，出門不必糾結坐公交還是叫出租，眼下可以奢侈點。
上了出租后，他對師傅道，“麻煩去青大。謝謝。”
出租車發車，陳一聞看著窗外，丁詩媚走的時候明顯是情緒不高，顯然今天的事讓她也很不愉快，當然，今天首要還是安撫秦卿，從外婆馮秀蓮這里出來，還有時間，便轉攻丁詩媚。
其實今天拍攝一天還是非常累人，不光是體能，還有精神上面的，但沒辦法，誰叫出了這檔事，兩邊都得顧上。
無論是秦卿還是丁詩媚，自己也要像是對卓俊一樣…
不落下任何一個隊友。
丁詩媚回校，手機上電話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是黃麗，接起。
電話里傳來黃麗的聲音，“丁妹，你在哪呢？你回學校了嗎，吃飯了嗎，哎你幫我帶份飯唄，就在北區一食堂好了，咱們青大幾十個食堂，我還差幾家就挨著吃完了，現在目前為止那家的蘿卜燉牛肉味道最好，幫我打一份唄！其他蔬菜，給我來份土豆，要一兩飯。哎等一下，徐藝寧也找你…”
寢室里，徐藝寧從黃麗手里接過電話，摁開免提，“丁妹，給我帶瓶洗發水唄！輕揚那種小瓶裝，要修復系列，最近頭發很干，那個效果還行，謝謝啊…噢等一下…”
這邊，向思齊也把頭湊了過來，“我要一份炸土豆，就樓下那家就行啦，你回來幫我買一份…”
黃麗接著道，“我的別忘了，蘿卜燉牛肉噢…”
丁詩媚拿著手機，深吸一口氣，道，“你們下次能不能自己去買啊，我從南門進來，我還要去北區一食堂？打了飯提著還要去買洗發水，還有向思齊，你不就在寢室嗎，你難道不能走幾步下來買回去嗎？”
然后電話掛斷，寢室里的三人面面相覷。
三個人你盯我我盯你。而后反應過來。
“丁妹是不是生氣了？”向思齊緩緩道。
“啊啊啊！”黃麗兔子一般蹦起來，眼睛睜圓，“丁妹居然會生氣！？”
徐藝寧也和黃麗是一樣的振奮，“發生了什么發生了什么？竟然能把丁詩媚惹生氣？她是去商院了是吧？”
黃麗狠狠點頭，“有八卦啊有八卦！難道分手了？”
向思齊在這邊哭笑不得，“人什么都還沒開始呢，你們就已經腦補一場大戲了！不過丁妹好像是真的心情不好！”
“那可不是嗎！”黃麗激動道，“丁妹居然也有這樣的時候！她亂了她亂了她亂了！”
也不怪三人此時的反應，丁詩媚是寢室里的模范，屬于讓人心悅誠服那種，當初一個寢室四人扎堆，新生進校就被譽為青大的四朵金花寢室，都是漂亮女生，難免彼此之間會有比較和對標，然而丁詩媚卻是生生讓其他三個人沒過一個月，就認定了她寢室長的身份。
其實什么為人處世啊，都是靠后的，唯有一點，丁詩媚愿意吃虧，對室友也是大度，自己能做的也就盡量幫室友多做事，而且真心實意的對人，人心都是肉長，還有句話叫做久見人心，大家都不是有什么壞心眼的，情商智商都在線，你對我好，那么必然收獲的也會是善意。這四朵金花的寢室可能做不到交心，但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無論現在還是很多年后，她們都會認自己是416寢室的一員。
而且室友三感覺都被丁詩媚慣壞了，有時候沒活動或者沒課，她們就窩在寢室里，而丁詩媚偏偏活動挺多，當然能從活動中帶回來好吃的，或者幫忙給她們帶飯，所以今天三人這么打電話讓她帶東西，都自然而然。
結果丁詩媚的反常，哪還不知道有大事件啊！
三人在這邊嘰嘰喳喳，相互揣測，卻又不敢真的打電話再去問丁詩媚，雖然平時她們在丁妹面前盡可能插科打諢，可丁妹這威嚴一出來，三人都真還是挺怕的。
結果最后丁詩媚回來，竟然大包小包提著她們所需要的東西，本來三人都不指望了。
“謝謝謝謝謝謝！”黃麗受寵若驚。
“丁妹你最最最好了！”徐藝寧道，辯論隊的四辯如今也和黃麗一樣變成啄米雞了。
舞蹈隊大長腿向思齊拿過自己的炸土豆，小鳥依人靠過來可憐巴巴蹭她的肩膀，“丁妹是我的錯，我原本以為是我的懶惰讓你傷心了，沒想到最后你還是給我買了…何等感動…”
丁詩媚瞥了自己這一干室友，沒聲好氣，“行了都別演了。”
三人“嘩！”原形畢露，撲過來，“咋呢那你？”
“你肯定不是對我們發火，說說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惹了我們丁妹！”
“陳一聞這個王八蛋，我們打電話罵他！”
“行了行了。沒有的事…”丁詩媚看著這一眾活寶，想嚴肅又有些忍不住想笑，她去取書，“我去外面上自習。”
“我們陪你！”
“別了，你們還是把飯吃了吧，我自己去。”
“行行行！今天你最大，丁妹要有什么事，千萬別憋著，都告訴我們，我們幫你出氣！”
“陳一聞下回要敢來我們青大，看我怎么修理他！”
“行啦，”丁詩媚有些頭疼，“沒有的事！都別胡亂猜了。我走啦…”
抱著書坐在自習室，丁詩媚看了會書，還是覺得心頭有些亂，她干脆把草稿紙拿出來畫畫，不知道是筆太尖，還是紙太薄，或者是太用力，劃破了好幾張草稿紙。然后她干脆放下筆，輕輕呼出一口氣，旁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看到是陳一聞的來電丁詩媚愣了一下，響了四五聲后，本來打算掛掉的她還是拿起來接起，“陳一聞？”
“在哪呢？”
“學校啊。”
“學校哪呢？我來你們學校了。”
“你來干嘛？”
“請你喝奶茶。”
“有病，我今天喝過了，要控制量，我減肥。”
“那請你吃烤串啊。”
“奶茶都不吃還吃烤串啊？”
“烤牛肉不會長胖。”
“我不想吃燒烤，謝謝。我上自習呢。”
“在哪上自習？”
“陳一聞…不用告訴你吧，別搗亂了，你來青大辦事吧，你要辦事就快去。”
“我是真來找你，今天你來工作室來請客，現在又不讓我回請你，不吃烤串，又不喝奶茶，要不我送你個禮物吧。”
以她對陳一聞的來接，丁詩媚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什么…禮物？陳一聞你別胡來啊…”
然后丁詩媚突然聽到陳一聞電話那里傳來一個女生的聲音，“同學你干嘛呢？”
陳一聞聲音才神秘傳來，“猜我在哪呢？”
掛了電話的陳一聞面對青大校園廣播室的女生，道，“你們這支持點歌吧？是這樣的，我想給一個女生點首歌！”
校園廣播室的兩個播音女生都愣住了，其實她們平時只負責放音樂，基本不會通過廣播播講的，一般就是中午和晚飯后，青大校園里那些主干道，草坪，運動場，教學樓，自習樓下面那些偽裝成石頭的音響里，都會緩緩傳來輕音樂。就是廣播室直接播放的。
而陳一聞所謂點歌這種，還從未出現過。
“點歌…以前沒有過啊…不過…”兩個女生看著陳一聞偷笑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們已經自動腦補了一場男女動人的感情戲畫面了。
然后丁詩媚就聽到了自習樓的窗戶外面，草坪的音響里萬年不變播放的輕音樂，突然被一陣噗噗聲打斷了，而后是播音室女播音的聲音，“咳咳…今天有個特別的插播情況，一位叫陳一聞的同學為丁詩媚同學點播一首five魂dredmiles，希望丁詩媚同學今天能夠快樂，日后的生活學習能夠順利，節節高升！”
只是當這個短訊傳出過后，青大各個學院，各所樓宇，各個宿舍區，有些人目光詫異，有的人則聽到了熟悉的名字，而臉色輕微愕然。
宿舍樓里，黃麗，徐藝寧，向思齊這些丁詩媚的室友們，集體撲到了陽臺，此時也已經看到了整個宿舍樓，還有對面的樓宇，以及其他各樓，也是這般陽臺上人頭攢動。
三個人面面相覷，同時尖叫出聲。
“不是吧！？”
那是一首陳一聞上個時空和這個時空都存在的經典歌曲。
如果你錯過了我搭乘的那趟列車那就是我獨自黯然離去你聽那綿延百里的汽笛一百里又一百里，載我離去一百里又一百里，再不回頭 那綿延百里的汽笛會告訴你我離去的訊息…
丁詩媚緩緩起身，走到了窗戶邊，就看到自習樓下面的草坪，遠方的行道樹，還有更加遙遠，深色漸灰的天幕。
明明是個禮物，明明并不怎么煽情。
可聽到那四處，四面八方都傳來的悠揚的歌謠。
那些在青大各處的響起來扣人心弦的旋律。
丁詩媚突然就眼眶微紅。
所謂的孤獨，就是有一天如果你黯然離開，馬蹄起塵車轍遠，列車笛鳴異鄉來，也無人問津，無人等候。
可若是有人還記得你，還會念著你一點一滴的訊息，還會給你留一盞燈，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本章涉及的歌在隨后的彩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