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知為何物
回程的商務車里，于飛揚揉了揉自己的眉頭，前排副駕駛的許家恩，商務車第二排豪華座位上的劉英，乃至于后視鏡里宋文也投來目光。
許家恩道，“老大，怎么樣，你和他…單獨話套出來了沒有？”
于飛揚不樂意了，“怎么說話的，什么叫套話…能這么說嗎？”
許家恩連忙點頭，“是是是！那…你和陳一聞親切交談過后，發現了他的另有隱情嗎？”
“我剛才故意說他長輩，甚至他父親寫的歌，理由是這首歌閱歷使然。他沒有反駁。竟然沒有反駁…”于飛揚道。
劉英看著于飛揚，目光灼灼閃爍。
“實際上呢…我也是那個年代過來的人，我很清楚每個年代的人所接受的流行階段史，這首歌歌詞，那種骨子里的音樂個性，根本就不會是陳一聞他父親那個年代的人寫出來的。寫歌的必然是個年輕人。其實基本上已經可以得出結論了，不過在當時的情況下，考慮到他的面子…不說而已。”
“我不明白了，既然是他自己寫的歌，這首歌如今已經火了，他難道不想出名嗎？為什么還要披一個馬甲？”許家恩撓頭道。
于飛揚道，“這個世界上當然有為了名利不折手段，甚至削尖了腦袋往里面鉆的人，也當然會有不愿意被名利侵擾的人。我剛才說了一句話，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聽者有心了。不在這個圈內，驟然被這個圈子的東西侵擾，也會受到沖擊的，這也是說給他聽的。”
“所以他是不想自己的生活受到打擾…這陳一聞這心性不一般啊，這定力，和普通大學生不一樣啊。”許家恩道。
開車的宋文瞥了他一眼，“廢話，要一樣的話，能寫出這首歌嗎？所以當時其實我們在酒吧里…是確確實實看到的原唱。”
于飛揚“嗯”了一聲，道，“在這個圈子打交道得多了，也就越發覺得，這個年輕人的這份心性著實難得，這也是他可以寫出好歌的原因吧…這種心性，是一份寶藏，我們都要保護，尊重他的意愿…這事誰都別說出去了！聽到沒有？”
“成，于老大。”劉英抿了抿嘴回應，目光偏往車窗之外，似乎是在設身處地，她現在正值冉冉升起，那種名利，欲望，正鋪天蓋地而來，對她是一種莫大的刺激和動力，然而與之相比，那個大學生卻仿佛處在一個對外界一切風云波瀾不驚的靜水湖泊之旁，炊煙木屋，淡看云起云落。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吧。何等的定力，才能駕馭這種心境？
“是是是！”許家恩宋文也紛紛點頭。
而后坐車的三個人都因為開車的宋文的動作導致車在公路上畫了個S形弧線，而齊刷刷驚魂未定大喊：“你好好開車你！”
陳一聞到藝術團駐地，還沒等進到自己工作室，在外面的花壇就聽到了念叨念叨的聲音，陳一聞轉過花壇一看，還真是新奇吶，竟然是卓俊在那邊背臺詞。
看到陳一聞他還有些不好意思，陳一聞笑道，“難得啊，卓大將軍竟然耍起了花把勢了。”
卓俊有些局促，“我其實以前看過動畫片，武打片后，都忍不住私底下比劃一下，關起門來自己演，床上床下打滾…沒想到今趟居然要出演我們的短片微電影了…”
他說完就有些緊張，有些忐忑的看陳一聞，畢竟這比較幼稚，他直截了當說了，擔心陳一聞笑話。
陳一聞挑挑眉毛，道，“真巧，我以前也這么干過！”
“真的！？”
陳一聞道，“這叫男人至死仍少年啊！”
本來以為會迎來嘲笑，卻沒想到是這么一番話的卓俊眼睛里泛出熠熠光彩，重重點頭，“說得真好！”
兩人進屋，劉昱正在和攝影建模指導老師羅輝交流，羅輝是新聞傳媒學院的副教授，青山高校攝影聯合會副主席，本來這么個小藝術隊攝影的事，新聞傳媒學院還能找到幾個老師，甚至他那個攝影協會里就能安排兩個人來教這群學生。
但羅輝和校長助理李少斌關系不錯，李少斌就私底下跟他說了，劉孟添其實很注重拿獎這個事。
商院論學術，論學校各方面建設，劉孟添這些年都在抓，但這是個長期建設的過程，緩慢而難以一時間看到成效。不過前些年卻不然，商院生源突然猛增了一截，究其原因，原來是當年校辯論隊參加大專辯論賽打進了個前十，那時候正是大專辯論賽火熱的時候，全國都在轉播。
商院代表隊很出了幾次風頭，那之后商院的招生規模明顯看到了提升，而且另一方面，一些素質過硬的教師人才，也開始往商院這邊過來了。
劉孟添這才拿出了“硬件不夠，軟件來湊”的內部說法，反正給商院打知名度的事情，各種大獎賽他是相當重視的。
藝術隊的成立，首先就是校長劉孟添點頭。羅輝親自出面為這個攝影隊擔任技術指導，這也是響應劉孟添的政策方針。
劉昱則是在他指導下擺弄那些閆曼從學校借來的機器，興致十足，聽那些參數和各種拍攝手法，竟然一點也不枯燥。
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就像是武俠小說里老師傅指導小徒弟。
有時候晚上回寢室，劉昱還跟眾人說，“你們別說，我現在對攝影興趣大增，現在才發現自己好像選錯了專業一樣，你們說吧，放現在的專業課，我每天上課就想睡覺，所以怎么不逃課。但跟老羅學攝影，真是越學越有勁，每天都恨不得他趕緊教，我趕緊學。老羅這人不錯，他今年寒假說準備去爬一趟天蕩山拍東西，問我要不要跟著一起，我還真想和他去看看多學點東西。”
陳一聞心道劉昱也是懵懂，羅輝什么水平？本身不是什么領導職位，卻是青山高校攝影聯合會副主席，那是真有兩把刷子，這樣的人親自一對一教導，這放哪里去都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好事。
人教的都不是書本上那些死東西，都是活靈活現的經驗總結，都是干貨，這是等于教了劉昱一個強大的技能。
學校借的攝影儀器當然都不可能留在他們工作室，不過羅輝在藝術團管著攝影辦公室，攝影儀器都在里面，每次劉昱來借，他便會讓助手把儀器帶著，他也過來教，最后視頻攝影隊使用完了又去他辦公室歸還就是。
視頻一邊學一邊拍，慢慢起步。
劉昱終于學了點東西，開始準備應用到拍攝上面了，大家準備開始第一個場景拍攝。
這是一場劇情里主角們策劃拍什么電影的戲。大家決定就在門外的花壇這邊拍。
劉昱圍繞著花壇架設了三臺智能攝像取景機，就是所謂“取景”。三臺智能攝影機架著三個機位，錨定一個幾何，人物在里面演出就是。
攝影機會拍攝整個演出的過程，最后導入智造2.0軟件里面，就會還原演出場景。
而后的事情就像是游戲一樣，這個場景就是沙盤，他可以在軟件上操控這個沙盤，可以控制很多模擬機位，從不同的角度來拍攝演出場景的內容。不滿意，可以重新調整攝像機在場景的位置，可以反復嘗試各種構圖，而且機位也是收放自如，從俯視，仰視，側拍，如果愿意，直接把攝像機懟到人物鼻孔里都沒問題。
報告老板是修改版本，陳一聞也在里面演了個角色，就制片人身份，劉昱演老板，胡利京演導演，卓俊演編劇。女性角色主要找趙嘉佳，方蕾，劉悅和張靈，方蕾是話劇社的，天然就帶點演技，她演女神，趙嘉佳演二號女神，劉悅和張靈則順次在第三第四號女神替補。
但現在還沒有女角色的戲份，大家也是先預預熱，劉昱把攝像機架好之后。
取景建模就開始了。
雖然不需要有開拍的標志，但大家還是像模像樣的拿了一塊場記板，由卓俊拿著，三個人先各自在花壇旁自己的椅子上坐好，那邊還傳來聲音，“好了沒有？”
“拍了板就趕緊過來！”
卓俊在那邊啪！拍一下板。然后把板子放地上，趕緊跑了過來，坐在他的位置上。
其實他都不需要跑，取景器可以識別手勢，打出交叉手勢就暫停取景攝影，雙臂平行舉起比出“OK”的手勢就繼續攝影取景。而整個取景只是記錄表演過程，只需要表演就夠了，后面表演內容放在智能軟件里，攝影剪輯都可以通過后期制作完成。
卓俊坐到位置上，大家就開始了說臺詞，劉昱飾演的老板角色笑嘻嘻開口，“這次我們的客戶，是被資本家壓迫的社畜，要求我們拍出一部痛斥資本家血腥剝削的電影，以作為他們為自己爭取權益自救的宣傳片…”
卓俊慌忙舉手，“報告老板！”
旁邊胡利京這個時候要把話題搶過去，“這個好，那咱們拍一部動作片吧…”
“啊，不對不對…”陳一聞搖頭，“慢了，而且劉昱你太緊張了，不要一口氣把臺詞吐完，要有節奏，注意慢一點，隨意一點，像是你平時說話一樣…卓俊你表情可以再豐富點。”
“重新來…”
三個取景智能攝影機會拍攝他們的表演過程，而最后“有用的表演”，則才會通過智能軟件里截取，去蕪存菁。
所以哪怕演失敗了也沒關系，打個手勢，便會記錄不同的場次，最后可以在軟件里對照各個場次的優劣，選擇需要用的片段就是。
這就是這個時空科技的生產力，以前一個團隊才能辦成的事情，現在幾個智能設備外加強大的軟件就能做到了。
幾個人就在門口花壇這邊劃了禁區拍攝，原本以為花壇后面比較隱蔽了，誰知道他們這邊的動靜最初時是被一個剛剛跳完操出來的舞蹈隊發現了，而后那些還穿著舞蹈服的妹子們，就頭挨著頭胸貼著背，攢著頭往花壇背后這邊那擺出場景的四個人這邊看，還不止女生，穿著民族服飾的男生群體也過來了。
“這四位在干什么呢？”
“演短劇吧，拍電影…看不是在那說臺詞嗎…哈哈，好好笑的樣子…”有女生轉頭跟后面詢問的人嬉笑著說起，像是看到了猴戲。
“哈！？這拍的啥啊，好傻啊…尬死了…”有女生雀躍看著，然后掩嘴得出評價。
“原來這就是視頻攝影隊啊…前兩天還說這是干嘛的呢，就他們自己拍？還有劇情的…”
“嘻嘻…一群宅男嘛…他們不覺得尷尬嗎？”
鶯鶯燕燕的聲音從花壇后面一顆顆藝術團女生腦袋那邊傳來。
除了陳一聞之外，三個人念臺詞的聲音都在發抖。
尷尬，怎么不尷尬？
都他媽尷尬死了！恨不得打個地洞鉆進去！
可現在咋辦，騎虎難下啊！他們剛才就不該偷懶，若不是覺得工作室里面有點亂懶得收拾，哪里還有這事。
早知道就該收拾了工作室里，關起門來在里面拍，別出來。這簡直了…舞蹈隊那邊的評價風言風語進入耳朵里，幾個人心態差點崩了。
“別被影響，繼續演…這是我們這部劇要成功的第一步，就是羞恥訓練。”陳一聞道，“我們要和羞恥心對抗，克服那種羞恥心。”
三個人臉都是燥紅的，心想你說得輕松啊。
我們都是有羞恥心的啊，不僅有，還很強烈…而你陳一聞不一樣啊，你簡直不知道羞恥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