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到了休閑酒吧的內場就坐,十來個人,點了好幾打啤酒,一些小吃,還有個所謂此處酒吧的特色——“火鍋底料”,也就是一個大鋁鍋盆子,里面放著冰塊,青檸,檸檬片,圣女果一些花花綠綠的“材料”,然后一瓶瓶啤酒起開,往里面倒,滿滿一盆,再用勺子舀酒杯子里喝,頗為豪爽,也別有風味。
飯局上的熱度繼續,不過既然是休閑水吧,講究的也就是個氛圍,并不喧雜,在中央小臺子上唱歌的樂手也以輕柔的旋律慢歌為主。
周邊的扇區已經落座了不少人,有身著套裝的白領,有閨蜜太太姐妹團,有談事情的大叔團,也有人安安靜靜單獨坐著,不想在更為僻靜的咖啡館或者書屋,而在這種有氛圍卻又不會有蹦迪式酒吧的那種喧鬧,能感受到自己不是一個人的地方喝點小酒微醺,回憶回憶往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陳一聞到沒有融入到酒桌的氛圍之中,興許是和眾人喝了幾杯酒下肚,反倒是在言笑晏晏環境中產生了些微的剝離感。
上一世他生活要說不如意,也說不上吧,反正中規中矩,秦慧如和陳家錢也都小老百姓,單位里干了一輩子那種,陳家錢混了個副總工程師,秦慧如當了個老總賞識的會計師,算是心腹,陳一聞聽說他們年輕時候曾一度想過出來下海,陳一聞估摸著這一世自己的父母大概走的就是這條節點的路線。
前世的人生,從小到大被當工程師的陳家錢趕著走,用他畫圖紙的筆給自己規劃了一條幾乎不會出錯的道路。從小就被教育學理科,以后出來也子承父業。中學時鼓起勇氣送一個女生回家,結果半路上被尾隨他回家的陳家錢秦慧如給抓包,此后心里就一直有了陰影,總懷疑自己父母是兩個巫師,而他就是他們麻瓜孩子,他們總能夠用各種辦法監控他在學校的一舉一動,并在需要的時候開個傳送門來到他面前。
高考畢業那年有女生打電話到家里問他填報志愿,甚至邀請他出來喝奶茶,給他沒填完的同學錄。無一例外都被自己老父以他要做好上大學的充分準備沒空而掛斷了。
后來就是按部就班的路,不負父母的寄望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然后畢業進了大公司,干活賣力被賞識,那就天天跟著老板跑,帶團隊,年年被評為公司骨干,老板忠犬,加班標兵,臨出事那一天,他還在拼命加班加點,而后昏睡了過去,來到了這個時空的另一個自己身上。
這個自己沒有從小到大所受的約束,他今天所做的這一切,制作視頻,拐帶一幫朋友和丁詩媚,參賽,得獎,這些都是前世的他所沒做過也不可能做的事情。
也是他前世想過,卻從未做過的事情。
如果說前世就那么消逝了會不會有遺憾,可說到底他當年三十來歲卻實際還一事無成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可遺憾的?
沒談過幾次戀愛,曾經那些最單純年月里風花雪月的喜歡,都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那么之后便再沒有那種年輕時候純粹的悸動了。
曾一度想拋開公司和身邊的一切,開起自己的越野車去無人區,逃離人類,一走了之。
可沒想到這個放在心中的終極夢想,卻是以眼前這種形式來實現的。
這一走不是八萬里。
這一走就是時空之旅,蟲洞廣義狹義相對論量子力學奇點愛因斯坦原地爆炸。
只有去路,沒有歸期。
人生的另一種可能在眼前開啟。
新世界以這樣的方式痛吻,而自己要怎么樣,難道要報之以歌?
不知是誰輪番來邀酒,一連喝了好幾杯。
方才介紹過叫吳俊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話也多了,也活躍了,更是主動頻繁打圈喝酒,不明里針對丁詩媚,可他每次打一圈過來一飲而盡把杯子舉在面前,丁詩媚總不能一口也不喝。
而且吳俊總會說一句,“我一口悶了,你喝一口就行了!”
但往往這樣丁詩媚也會對等的一口喝盡。不過其實看得出她不常喝酒,只是配合大家的氣氛不至于掃興,一張臉其實已經發紅。
喝酒上臉,陳一聞記得有醫生說過這是體內乙醇代謝受阻,引起血管擴張,才會表現出面部發紅的情況。這是肝臟不好,不太能喝酒的標志。但別說是在場的紅男綠女,就是很多酒場老手,也不會在意這個。
陳一聞就道,“要不我來幫她喝吧。”說著陳一聞把丁詩媚面前的杯子拿過來。
這個舉動立即引起了一陣“不許!”“怎么行!”的起哄聲。
徐藝寧干脆道,“得了吧,陳一聞,別演了,我們知道你和丁妹之間多半什么關系都沒有!你們兩個還假裝呢!”
向思齊就道,“是啊,是不是丁妹讓你演一出,幫她擋掉那些狂蜂浪蝶啊?太老套了吧!演一下差不多得了!”
羅慶和王東華在旁邊看他,都有些愛莫能助的神情。
吳俊握著剛喝干的空酒杯,一副淡然看穿的神態悠然望著陳一聞。心道你們倆并非那種關系,又何必強裝這么一出戲呢。
陳一聞又看了丁詩媚一眼,她也盯著自己,喝了酒扉紅的兩頰,讓她眸子迷離間又沖陳一聞露出淡而無奈的笑容。
陳一聞就想著這是逼我出絕招啊。
面對一干盯著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似乎隨時準備抓包戳穿他坐實這件事的人,陳一聞起身,剛好在扇面中央臺前的那位樂手一曲清彈旋律結束的時候。
陳一聞徑直上臺,跟對方要了一下手中的樂器,這種休閑酒吧并不需要特殊說明,有客人想要上前獻唱一曲,本身就是正常而且歡迎的事情,甚至也是一個氣氛點。很多其他客桌都會自發的給予關注和鼓勵性的喝彩。
眾人看到陳一聞走到臺前,接過了樂手的吉他,交談了一下,對方可能去幫他把后臺音質調節一番。陳一聞就那么簡簡單單坐在長凳上,噗噗打了一下話筒,發出全場的回音。
然后斜抱吉他,道,“這首歌送給下方的一個女孩。一切話語,都在歌里。”
人們才反應過來這是送情歌啊!于是四周圍一陣叫好和掌聲,很多人隨手拿出了手機攝像。
而這邊臺下的一干青大人等,面面相覷,黃麗,徐藝寧,向思齊愕然看丁詩媚,也摸出了手機,準備拍一個。人群之中,丁詩媚扉紅著兩腮,俏目似乎穿透夜色,落在聚光燈下的陳一聞身上。
陳一聞彈起了旋律。
簡單而清冽,像是甘泉,順著時空之河流淌下來。
“能夠握緊的,就別放了能夠擁抱的,就別拉扯時間著急的,沖刷著 剩下了什么…歲月神偷”
歌聲流淌。
人們沉寂在這場時空之河的沖刷之下。
外場柵欄外有獨自行走的人停住了腳步,微涼的天氣中,他雙手揣進兜里,穿過那些光影看著里面的歌謠。
他今天參加婚禮,看著一對新人,兩個家庭,歡聲笑語,當你認清自己永遠不會得到那個人的時候,反而徹底松了口氣,他比任何人都要愛她,想要她開心快樂,但他卻比不上任何人,那就只能好好活著,看著她愛別人,沒有羨慕,不要羨慕。
距離這個扇區不遠處的兩對男女之中,一對夫妻對視,音樂聲似乎讓他們想起了一些東西。
他們在中學遇見,一起辦板報,做同桌,那年說了喜歡,卻說還小,來日方長。
畢業失聯。二十多歲的他們終于在一起,繞了一大圈回到原點。
他們幸運的是在最好的年紀遇上了對的人,并最終沒有丟失彼此。
也許是因為歌聲有些觸動,他們想起過往,相互對視,往后余生,執子之手,請多多指教。
“原諒走過的那些曲折原來留下的都是真的縱然似夢啊,半醒著 笑著,哭著,都快活…”
那邊單獨一個人坐著的人啊,又怎么能不被這歌聲所吸引。
讀書時千里陪他輾轉去學校,短暫的相處又將別離,兩人隔著車窗張望哭了,畢業后又分隔兩地。
她每個冬天都會給他打圍巾,她知道他會在冬天里戴著自己的圍巾走過那個城市的大街小巷,車水馬龍,會在哪里喝咖啡,會在哪里駐足而想起她。
還有兩年,就要熬過去了,加油,誰叫我們彼此那么的喜歡著啊。
“誰,讓時間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東西晴時有風陰有時雨爭不過朝夕,又念著往昔 偷走了青絲,卻留住一個你…”
外面露臺旁邊孤獨的人啊,她永遠記得去年的這一天,他病逝了。
此時那邊遠遠傳來的歌聲唱哭了她。
六年的感情,怎么能割舍的下,她每天都想他,每天都心亂如麻。
當初說好平平淡淡安安靜靜的老去,可是這世上終究還是只剩她一個人,她真的很想很想見他。
“歲月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好的壞的,都是風景別怪我貪心,只是不愿醒因為你,只為你,愿和我一起 看云淡風輕…”
人生是旅行,好壞都是風景,別怪我貪心,只是不愿醒。
這樣的歌聲中,陳一聞注視著丁詩媚。但他也不僅僅是注視著丁詩媚,他回顧的也只是這兩世人生的過往和即將展開的點滴。
青大眾人看著臺上,陳一聞身上有一束追光,他唱出來的是怎樣的一種情感啊。
聽著聽著就讓人羨慕和哀默。
吳俊哀默中看著陳一聞,相形之下這一刻覺得自己真的孤獨得像條狗。那個家伙明明只是插科打諢的陳大錘,沒個正形不太靠譜的樣子,怎么一轉眼,唱得孤獨聲聲催,唱到自己心很碎。
黃麗完全沉浸在了這樣的彈唱中,覺得那個人好像周身都有著光環。
徐藝寧心中悲憤,舞蹈隊的這個內心永遠冰封不動的白天鵝領隊,第一次發現原來如果有男人這么為她專獻一曲,她是真的會以身相許。
向思齊這個文藝女青年一邊拿著手機錄,一邊眼眶泛紅,那歌聲里的某種力量,唱慟得她感同身受。
室友三個這個時候只能感慨,丁詩媚這是有多么命好才會有陳一聞這樣的男生為她專門彈唱這首她們從未聽過,卻極動聽的歌啊。
丁詩媚看著陳一聞。
那一刻他的奪目,又豈止是奪目?
她有種感覺。
那像是逆行過歲月的,披星戴月的光芒。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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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演唱歌曲來自歲月神偷,原唱是金玟岐,但我找到的那個男生版本更像是主角現場,稍后發彩蛋章和公眾號里。
第一卷完了,明天開新卷。今天就一更吧。
后面會有第一卷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