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領新鄭之后,秦人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始清算.
與所有人預料之中相反的,他們開始做拆遷工作。
把一部分認定為“危房”的房屋強制拆除,規劃每一處土地的使用途徑。
被拆除了家園的庶民往往被他們集中安置。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一天兩頓,早干晚稀,頓頓可以吃飽,這是從沒有過的好事情。
這中間所使用的糧食,自然是得自新鄭。
一些投降太慢的小家族被抄家。
人倒也沒有怎么受迫害,只是抄沒財產而已。
張開地、衛因、韓晏等人于是安了心。
和以前一樣的!
盡管韓國沒有了,但他們這些家族還是屹立不倒。
他們積極的幫助秦人整肅秩序,并且將消息傳遞到韓國全境。
圍城十九日,韓國終于變成了秦國的一部分。
原本效忠于韓國的各個家族,一部分被挑了出來,沒收了財富,但大部分的家族,仍然是當地的統治者。
只是國號、旗號改變而已。
一切如常。
八月底,秦王政東出。
楊端和、王翦等將領將路線安排妥當,并且派了重兵,將沿途清理幾遍。
稍微有些異動的家族、地方立刻就被大兵壓境,破家滅族,抄沒財產。
盡管手段有些酷烈,但大家看在眼里,也都能夠理解,因此雖然大族有些不安,卻也能幫襯著做事。
九月初,秦王政駕臨新鄭。
梳妝臺以下,秦兵排成方陣,無比恭敬肅穆地迎接這位年輕的秦王。
韓人貴族肉眼所見,沒有一絲不協。
驚訝于秦王政對于秦軍的掌控力度之強的同時,所有人也都在盤算著該如何討好這位秦王政,又該如何在以后揣摩他的喜好,為他辦事,從他手中攫取權力與利益了。
秦軍簡單規劃過后的新鄭城看起來比過去要干凈一些,亂糟糟、低矮的土屋、木屋被拆除,土地夯實,街道如尺子量過一樣的筆直。
庶民們經過了長達半個月的飽飯喂養,面上有了些血色,盡管依舊瘦弱,但不再那么觸目驚心。
他們被要求來到主街兩旁迎接秦王政。
雖然不清楚秦王政是誰,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迎接他。
但秦軍是給飽飯吃的。
給飽飯吃,還不要干活,那肯定是好人,
是世上一等一的好人。
韓人們摸摸溜溜圓的肚皮和身上新發下來的厚厚的可以抵擋嚴寒的衣裳,也就站在了那里。
等啥時候好人們說可以回去,再回去。
他們好奇,他們感到疲累,他們沒有什么不滿。
當然,也談不上什么熱情不熱情。
工作而已。
秦兵們全副武裝,維持著秩序。
他們自己當然是相當緊張且關切的。
不過任務比在秦國時候輕松許多。
因為韓人根本不知道秦王政是什么。
那是誰?好看嗎?是做什么的?
好人還是壞人?
他來做什么?
他來不來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這些事是韓人們不清楚,也并不關心的。
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有秦人聽到聽一件事時候的熱切與激動。
沒有了這份熱切與激動,秩序就不會混亂。
秦王政?
來了就來了唄。
叫我站在這兒接他就站唄。
車隊骨碌碌過來。
拉扯的馬沒有多么高大,不會叫人一見就覺得神駿不凡。
于是對于馬車上的人的敬畏,也就少了許多。
道路兩旁開始有些騷亂。
不過,這騷亂不是韓人引動的。
而是負責維持秩序的秦兵自己。
他們反而是最激動的。
車隊中央,清朗雋逸的年輕人掀開了簾子。
他看向車外。
手持利器激動不已的健壯士兵,好奇的瘦弱的庶民。
嗦手指頭的小孩子。
老眼昏花的老叟。
人頭涌動。
士兵們與他對視過,情不自禁得將腰桿挺得筆直,頭顱都高高揚起。
年輕人只是笑笑。
他沒有說什么,也沒有什么口號或者賞賜。
然而士兵們心頭有無窮無盡力量涌出。
馬車緩緩前行。
一步步,接近韓王宮。
本來,按照規矩,城中的貴人與原韓國的國主,應當在城外六里跪迎。
不過一切都要按照秦國的規矩來。
也就是,按照著這普普通通的馬車上的那個因舟車勞頓而感到疲憊倦怠的年輕人的意志來。
他們在韓王宮外迎接。
到時,楊端和居于側位,王翦居于主位。
韓國末代君主安在王翦身后,張開地站他旁邊。
張平、韓縝、衛因等人依次排開。
“臣,拜迎陛下。”
王翦,這位秦王政的心腹第一時間以不太標準的禮儀迎接。
隨后的眾人也都拜了下去。
他們所有人的腰都要比王翦低。
年輕的秦王從馬車上跳下來,吹了冷風,頓時精神一些,原本的萎靡也被略微的振奮取代。
“這便是韓王宮?”秦王政抬頭俯視這宏偉華麗的宮殿。
比起秦王宮,要好一些。
他沒有搭理那些朝他行禮的人。
王翦嘿嘿笑著,自己抬起頭來:“殿下,我來之前就說過我一定能把它完整地打下來,怎么樣,我沒有食言吧!”
“朕不記得你講過這樣的豪言壯語。”秦王政嗤笑,隨后指著那近在咫尺的韓王宮,說道:“占地太廣,耗料太多,拆了能建成多少標準化民居?”
“建不了多少。”
一直沒有開口的季白回答。
鄭國做瞭望姿態,看著往日高不可攀,令自己無數次膽寒、認定了深如海的韓王宮,得以笑著:“拆了的話,物料必定有大的折損。”
“合算嗎?”秦王政問道。
季白想了想:“應該是合算的。”
“陛下,這東西還沒有人完全拆過,因此合不合算,我們只有等拆了它,算完賬的時候才能知道!”鄭國難以掩抑自己內心的悲傷與不舍,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翹。
“那就拆了吧。”秦王政點點頭,朝著王翦,朝著一眾至今仍然彎著腰不敢抬頭的眾人說道:“不必拘泥禮數,使你們來迎,也沒有旁事,只是想看一看,如今看來,滅了一國,也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興奮。”
他想了想,說道:“諸位權且安心,朕并非嗜殺之人,也并不喜好什么繁冗的動作,對于韓國國中愿意效忠朕的人,也都會客客氣氣,各地地權、錢糧、局勢,如無必要,朕也不愿去動。”
“只是有一條,你們要守法。”
秦王政說著,又補充了一句:“守秦法。”
說完之后,他又回到車上。
主官季白與副貳鄭國兩個朝著秦王政的馬車施禮恭送。
馬車離開。
季白臉上終于洋溢起了久別歸鄉的和善笑意。
“奉,秦王,政,令。”季白掏出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