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時代里的戰爭,并不是兩個士兵在軍陣中捉對廝殺的。
它是要求士兵們盡可能地在局部形成包圍態勢,能夠以多打少。
所以列陣在很大程度上是有效的。
因為在單位的接觸面里,列陣的一方,可以分出更多人手去同時攻擊對方。
陣密的一方,很多時候要比陣稀的一方有利。
而當雙方都是有結陣,相互配合的意識之后,穿行鑿陣就變得格外重要。
因為陣與陣的硬碰,碰的是兵士們本人的身體素質和戰斗意識,以及武器裝備。
拼到這一層,傷亡是任何人都必不可免的。
所以對方列陣時候,需要用一支精英部隊,去快速穿鑿。
就如鋼針刺面團,要求非常快。
穿鑿之后,就是迅速的在缺口處注入大量人手,達到分割敵陣,將對手包圍的目的。
如此,便可以在整體上完成破壞敵陣,形成新的局面,并且將敵方包圍的局面。
這種新的局面之下,對方的陣被破壞,每一個人所需要提防和攻擊的面,從面前的一面,變成了包圍之中的四面。
防守力度和攻擊能力對于任何一面而言都會嚴重下降。
這是冷兵器時代,戰爭的不變真理。
所有的花哨陣法,都依賴于此原理。
秦軍是經歷過戰爭的軍隊,他們沒法兒表述出這樣的原理,可是經歷過之后,什么時候應該做什么事情,他們是很清晰的。
這個,就是戰爭中的個人意識。
命令下來時刻,雉操了劍,跟隨隊伍前行。
他們起初走的很慢,因為要節省體力。
而且走著走著,上官打出命令,要求變陣。
于是五千人的軍隊自動的分割開來,成為十人一隊的小隊。
重盾在前,矛兵在側,弩士在中,副盾在后。
小隊之中,眾人都提了氣。
雉深深呼吸,以圖調整自己的心情和狀態。
戰爭,他經歷過不少了,無論是楚人、魏人,還是韓人,他都殺過。
對方的攻擊,也不是第一次見到。
對于戰爭中的人而言,無論是哪一國人,劍刺進身體,都是一樣會流血的。
所以沒有什么人是應該被畏懼的。
雉深深呼吸。
但是無論如何,沒法兒像過去一樣,保持平靜。
他總覺得自己身體里藏了一團火。
這火在洶洶咆哮,在熊熊燃燒。
身上充滿了力量。
大腦卻越發的清醒。
要贏。
雉的大腦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怎么贏?
他不知道。
以往的經驗此時調動,雉回想起了自己在楚國時候,一劍將那個似乎名叫項梁的年輕人頭顱斬落時候的景象。
那時候他們誘敵,以有利地形將對方的騎兵限制住,而后數輪齊射,將對方迫得下馬后撤。
之后發生了什么來著?
伏兵突出,將敵方陣型切割,而后盾頂上了,他身子縮在盾后刺擊。
嗯,似乎是這么個流程。
雉舔了舔舌頭。
敵陣接近了。
在注意到他們這邊的動向之后,敵陣也動了起來。
不過似乎有點慢啊。
魚手中持盾,臨時空出一只手,打了個手語。
隨后盾樹起來,掩映他高大的身子。
兩側副手臂上的小盾也都防在要害處。
他們加速了。
沒有沖鋒的口號,沒有高喊。
只是驟然加速。
小隊之中的十人,一面將自己藏的嚴嚴實實,一面齊齊加速。
旁邊的幾個十人小隊此時立刻跟上,在側后方團成與他們一樣的小陣,一面是為魚他們這個小隊提供側翼的防御,一面是形成錐形。
他們加速了。
一支隊伍動了,整個軍陣都在稍后做出了相應的變化。
于是一只鋼錐突入豆腐。
沖陣!
鋼針穿刺時候,對于鋼針表面的人而言,是三面受敵的。
他們所能夠信賴和不需要防御的,只有來自身后的人。
這樣的環境里,既要進攻,又要前進,是十分考驗鋼針的剛度的。
剛度稍差,鋼針斷了,再強的針頭,都會在豆腐的包圍之中消磨。
所以后續的跟進和持續的突刺,就尤其重要。
“當”
“當”
“當”
數聲交擊。
魚盾牌之后的手臂吃力,震顫。
身側是密密麻麻的喊叫、金鐵交鳴。
他如上古的玄巖,巋然不動,面上沒有絲毫表情流露。
他是盾士,是只管突進和正面防御的。
身側的一切進攻,身后的一切敵人,他都不管!
有進,無停。
盾上受到的攻擊越發多了,所以雙臂發麻。
魚的臉色沒有變化。
他身邊,持盾的雉身上受了點傷。
具體來說就是,胳膊上被開了口子,拿不穩劍了。
秦國如今的戰爭配置是很好的。
雉這樣的劍士,副手有圓盾,可以保護身體,所以雉的軀干并沒有怎么受傷。
連帶著,魚身上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
劍士,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也用自己的身體為身后,身側形成犄角的同袍形成天然的保護。
一柄劍又戳過來了。
雉想也沒想,揮劍回刺。
他左臂上的盾沒有動。
因為對方刺得只是胳膊而已。
對方的陣型變化在此時是被打破了的,所以雉要面對的,是弩手的刺擊。
弩手的身體頎長,手臂自然也要長。
加上比一般劍士更長的武器,所以敵方弩手很輕易就將劍刺進了雉的胳膊。
有點麻,似乎也有點涼。
這種涼不能滅卻雉身體里的火焰,雉根本就毫無畏懼。
他們還在向前進。
走動了一步,劍從身體里抽出,雉看到那個刺了自己的弩手喉嚨上插了一桿箭。
隨后又是一柄劍迎面而來。
雉揮劍刺過去。
然而劍被對方的盾擋住。
對方的劍也被雉的盾擋住。
于是抽了胳膊回來。
與對方對視。
對方看到了雉身上流血的數處。
在那一瞬,他似乎有些喜悅。
但下一刻,一桿箭出現在他眼眶里。
劍落了。
那人棄了手中的劍,回手捂眼睛。
雉立刻永劍刺擊。
“嗤”
血液噴涌。
雉將對方側頸割破。
但這時候,一支箭出現在雉的臉上。
他下意識晃了一下,這箭并沒有刺穿雉的眼睛,而是在他側頰固定。
箭在顴骨上。
似乎很疼。
但火焰洶洶而過。
雉回手,身后的弩手一劍將對方手臂戳穿。
雉頂著臉上的箭與身上的傷繼續前進。
腳步重了。
身體似乎有些乏力。
但還好。
火還在燒。
雉繼續刺劍。
與他對面的人見了他,都有些害怕。
打仗是賣命,但并不是送命。
沒有人見了滿身傷痕,滿臉血跡,臉上釘了一支箭還一臉兇相,毫無畏懼的人不害怕。
兵士也只是凡人而已。
見到了雉的人開始后退,試圖逃離這可怕的人。
不會疼的嗎?
不會怕的嗎?
那樣的傷勢,馬上就要死了吧?
一個人產生畏懼,隨后是周圍的人。
他們主動的后退,減少與鋼錐的接觸。
于是這一小塊兒的陣型徹底散亂。
雉這樣悍不畏死的家伙,軍中不止一個。
而是遍地都是。
所以很大的接觸面積里面,敵陣崩壞。
在遠處看去就是。
鋼錐攢入之后,敵陣迅速被瓦解。
陣型瓦解之后,就是潰敗。
后放的兵無法得知前方的情況,他們見到前方的人害怕,于是跟著害怕。
群體之中,絕望與恐懼在迅速蔓延。
在某一刻,士兵們齊齊地轉身逃跑。
于是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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