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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爐燒火焰通紅

  “回陛下,如今的價格,已經到了九百七十四斤黃金。”趙高立刻回答。

  “快一千了啊。”嬴政驚嘆。

  然而他臉上實在找不到什么與“驚嘆”有關的情緒。

  他很平靜。

  因為他現在知道了,錢對于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東西。

  這種由“關系”和分工所派生出來的東西,天生就要為他這種一切“關系”的掌控者所把控。

  斂財?

  多么可笑!

  “怕是突破不了一千了吧。”鞠子洲有些心煩意亂地把玩手中的鐵杯。

  他不知道嬴政又從自己這里試探到了什么。

  以前,嬴政也試探他。

  但那時候,大部分情況都還在他的掌控范圍之內。

  他可以根據嬴政的表情、動作、行為推測出嬴政的想法。

  而此時,他已經近乎丟失了對于嬴政的掌控。

  一面是,嬴政確實是個天才人物,以鞠子洲的智能,很難以跟上這種天才的思維;另一面,則是地位和經歷的改變。

  如今嬴政學了他那么多的東西,雖然都是留有后手的,可這些來自于“實事求是”的精神主旨的理論,一朝與實際相結合,與此時的社會現狀所結合,所能夠衍生出的可能性,就并不是他一個思維與如今的人有嚴重代差的人所能夠推測的了。

  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一種“歷史局限性”。

  這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歷史局限性。

  不過,還好,起碼,嬴政的根基已經在慢慢改變了。

  他的政治根基的改變決定了他以后要走的路。

  這條路,注定了與此時的所有人相悖而行。

  而嬴政又是如此的高傲性情。

  他不屑于再去迎合任何人,而是要依靠自己的所學,自己的思考,去尋找屬于自己的,至高的,能夠獲取到“永生”的道路。

  這是不需要鞠子洲再去做引導的。

  “我覺得也沒法兒突破了。”嬴政嘆息:“就看今晚了吧,看看今晚,有多少人傾家蕩產吧。”

  一些紅了眼的賭徒在這等賭桌上被吃得傾家蕩產,是很正常的事情。

  即便是貴族,即便身價豐厚,這種游戲,和已經建立起初步的共識和共同利益的那些人,也會以一種殘忍卻優雅不露兇態的姿態,將他們吞吃干凈。

  這是利益的要求,也是已經慢慢轉變成為現實的事情。

  而其中的一些,原本身價不豐,卻從中得利的人,便會自然而然的,成為這些巨鱷、以及這個游戲真正的發起者嬴政與鞠子洲的,天然的辯護人。

  因為他們在這場游戲里,是獲益方,是與嬴政、與鞠子洲、甚至于與那些獲利極多的大貴族們的利益是一致的——直至他們后續在這類游戲里輸得傾家蕩產之前,都是。

  而作為被這游戲小小的改變了命運,賺取到了以往所絕對不可能賺得到的利益的那些人,他們的話語,在參與游戲和想要參與游戲的人眼里,是要比嬴政、比鞠子洲更加有說服力的圣旨。

  失敗者的哀嚎,即便是實話,又能如何呢?

  嬴政輕輕的嘆氣:“今晚就留下來看戲吧,師兄。”

  “今晚之后,修渠的錢就有了吧?”鞠子洲漫不經心問道。

  “修渠的錢,應該就夠了。”

  而且不只是錢,還有人!

  那些贏家需要為嬴政分潤利益,那些輸家需要拋售出他們之前屯買的奴隸。

  無論如何,嬴政都穩坐釣魚臺。

  但無論如何,一切,都要從今天晚上開始。

  而現在,天還亮。

  風起來了。

  咸陽城中的貴人們互相奔走,有些人滿心熱切地帶著錢財,溢價求購。

  以過去田牌的漲幅來看,他們對于未來信心滿滿。

  有些人猶豫不決。

  價錢已經高得太離譜了,他們心中饜足,卻又擔心明天會不會漲得更高。

  如果今天買了出去,那么明天會不會后悔?

  一天就是一百斤黃金。

  一畝地一年才能夠產出多少?

  不過幾十個銅錢而已。

  一個成年男隸才多少錢?

  不過兩百多錢而已。

  身嬌體柔的女奴呢?

  貴一些也就千錢。

  再高一些,那明晃晃的鐵劍。

  那濾凈了殘渣的異國美酒,貴的,也不過幾千錢。

  小貴族一年開銷,也就是四五十萬錢。

  一斤黃金,差不多就是萬錢。

  此時留在手里多一天,就是生活水平高上一個檔次。

  以前看過的,想過的,那些美玉、美人、華服…

  無數的心思浮動,無數的利益變換。

  心緒的改換,利益的交雜。

  有人咬了牙,在這時候拋出。

  有人嘆著氣,不舍地將田牌交割,心中松了一口氣。

  有人則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

  想要加入,又害怕泡沫戳破。

  可現實是,身邊的友人隨便買一買,然后賣出去,都賺的盆滿缽滿。

我上的話,也能賺吧  他可是我的好友,他不會騙我!

  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串聯。

  這一切的事情,教這咸陽城,更像是一只沒有邊界的鐵爐。

  內中沸騰著名為“欲”的火焰。

  而且一切,與生活在這銅鐵爐中的那些螻蟻群生,毫無關系。

  軻為著升爵奔走著。

  他為家中購置了一人女奴,用來照顧母親。

  母親卻冷臉對他。

  上了年紀的人,喜歡敘舊,喜歡熱鬧。

  而從農會之中搬出來,母親又能與誰人敘舊呢?

  周遭的婦人們多看不起他們,母親也難以融入那些張口玉石,閉口繁花的氛圍。

  小兒女眼饞那街邊小店里的飴糖和蜂蜜,買了之后,卻又想要同小伙伴分食。

但他們還回得去嗎  陳矩和小池在街角的食肆里買了兩條魚,準備晚上回家自己開火燒一燒,權當加餐。

  小池很喜歡吃魚。

  但陳矩不太喜歡。

  他還是更喜歡面食。

  農會的食堂里,推出面食已經很久,陳矩很喜歡那種吃了之后飽飽的滿足感覺。

  就著些蔥、醬、再來一塊咸的腌肉或者腌魚,吃了之后,整個人都是有力氣的。

  “要不去買些豆腐吧?”陳矩說道。

  小池想了想,豆腐的顏色倒是與魚肉相稱。

  她于是慷慨地點點頭:“那好吧,但是不要買多嗷。”

  “嗯。”陳矩點頭。

  轉過身,在吏室學法的弟弟站在身后,有些尷尬看著兄長與…未來的嫂嫂勾著手臂,提著鮮魚。

  陳衡看著陳矩,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陳矩呆呆的,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

  小池看著陳矩的臉色,心思通透。

  于是她送開了陳矩的手臂,走上前去:“你是矩的弟弟衡吧我叫做小池。”

  “嫂…”陳衡看了一眼陳矩。

  “你叫我小池吧。”小池明媚笑著,大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兒:“我與矩還未成婚呢。”

  看著她的笑容,陳衡松了一口氣。

  有這樣的人照顧,兄長他…

  日光昏黃,傍晚降臨了。

  小民們回到家,歡喜與悲傷化作了晚食,情感馥郁濃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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