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鐵爐賺錢,大家都知道,但是以前,即便是秦熹秦奚等人管理過銅鐵爐,他們其實也沒有真正的,接觸過關于銷售、關于利益方面的東西。
他們的管理,更多的是,去依照以前的經驗,變著法的壓榨工人,使之做更多的活。
他們自己,大致也可以粗略估算一下銅鐵爐的出產、銷售,從而估計其利潤。
但,誰也想不到,自己根本就無法估算這種近乎于壟斷產業的利潤。
——以前大家用銅器,而銅價格極其貴重,有些弱國,沒有能力開采和冶煉銅,于是只能去盜挖前人之墓,取其冥器,歸于己用。
現在銅鐵爐的鐵器,無論是實用性,還是性價比,都已經超過了銅器,而且更加美觀,來自于諸國之中最強大的秦國,所以大家天然的覺得,強國的東西就是好,我用了強國的東西,那我就跟強國一樣是強者,是人上人了。
這種水平的鐵器,獨此一份,想仿造,大家都沒有這個技術。
于是也就只能這樣買。
隨著時間過去,銷路慢慢打開。
如今,諸國的商賈,都要購置秦國的鐵器。
這其中的利潤,比之三年前,更要豐厚!
如今一年的利潤拿了出來,兌換成黃金,如果只是一箱一箱的,人們并不會感覺它很多。
可這是,專為了營造視覺效果而堆起來的。
于是這一堆黃金,就格外給人沖擊感。
而沖擊過之后呢?
就是遍體生寒。
任何有智慧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筆多大的錢。
而這筆錢,只是銅鐵爐一年賺的錢。
往后每年,秦王政,都要拿出這么多的錢,給宗室分!
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
呂不韋那么強勢,不知道如何得罪了這位秦王政,被他十天之內硬生生逼死!
那么權勢和手段都比之呂不韋差了許多的宗室呢?
若是真個惹惱了秦王政。
這個還未加冠的年輕人,真的會是像現在這樣一臉笑容,和和氣氣的跟大家講理嗎?
大家心里面有數的。
這個年輕人,若是惹怒了他,他只會以雷霆手段,將大家誅殺掉。
沒有人懷疑他的能力。
尤其是,經歷了最近的,田牌事件之后。
田牌,那么簡簡單單的一塊小木牌,攪動風云,吞吃了不知多少人的家產。
那些人,還都算是秦國真正的掌控了!
然而,即便如此的身份,他們都沒能翻出什么花來,甚至連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宗室們互相對視,沉默著,不敢開口。
他們看著秦熹向著那位年輕的秦王政跪了下去,行五體投地之大禮。
沒有人笑得出來。
宗正面色復雜。
他有些想起,一年多以前,權勢正鼎盛時期的先王了。
先王裹挾了軍隊大勝的姿態,才有這般的威勢吧?
秦王政…他分明如今正陷在困境之中啊!
嬴政微笑著,將秦熹拉起。
秦熹規規矩矩地行完禮,接受了嬴政的攙扶。
他飛快地瞥了一眼人群之中的自己的政敵與好友。
所有人都是一副低眉順眼的姿態。
大家此時想的都差不多。
“伯父使人驗一驗吧。”嬴政揣了雙手,微笑著仰頭看著秦熹:“使人驗一驗,然后核算一下賬目,看看我師兄他的數算有沒有錯誤。”
嬴政笑呵呵的,很和善,很秀氣。
秦熹彎了腰:“這就不必了吧,鞠先生如此大才的人物,豈會算錯這區區賬目呢?”
“還是驗一驗。”嬴政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并不改變:“驗一驗,寡人也好放心。”
“唯。”秦熹躬身領命。
“盡快驗了,盡快拉回家去吧。”嬴政臉上顯出一些肉疼:“老是堆在這里,寡人怕過幾天就忍不住拿了這錢出去花用了。”
“這錢是王上的,王上愿意取用,便可取用。”秦熹立刻回答。
嬴政堅定而緩慢地搖頭:“這錢,既然講好了,是要給你們的,那么從它堆在這里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是你們的了,寡人言必信。”
言必信,則行必果。
在場眾人不會有什么沒學問的,他們知道嬴政的隱意。
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王上缺錢花用嗎?”秦熹問道。
“說缺錢,也談不上,但總有些事情,需要著人去做的。”嬴政漫不經心,甩了手,轉身說道:“還是離開吧,免得寡人看見這堆錢,心里煩。”
“愿為王上分憂。”屈葉搶在秦熹前面開口說道。
他昂首走出人群,向著嬴政恭敬施禮:“王上若有煩心之事,欲要著人去辦,便可差遣臣下去做,若是此事需要花用極多錢財,即便臣下無錢,難道…宗室拿了陛下的這么大一筆錢,還能不愿意借些錢給王上使用嗎?”
秦熹霎時間轉過頭,怒視屈葉。
這楚人!
真該死!
嬴政頗為贊賞看了屈葉一眼:“屈卿,果真愿意操勞一些,為寡人做事么?”
“當然!”屈葉完全不理會身后自己人的尷尬和面前秦熹的怒火,他充滿自信:“臣雖不才,但也有一些能耐,可以做些事情,也愿意為王上做事。”
“那么你便去為寡人組織一下城外修渠的徭役的生活瑣事吧。”嬴政點了點頭,有些欣慰:“如今是八月了,十月,朕就要加冠,再往后,天涼了,再去安排,就晚了!”
“那么,具體是哪些事情呢?”屈葉好奇問道。
“徭役所住、所食、如廁、穿衣等一應生活所需。”嬴政說道:“但,也只有生活所需,他們如何做活、怎樣做活、做活所用的工具、工錢等一應事項,要由如今負責修渠的韓人鄭國負責。”
此言一出,秦熹便想笑。
他看待屈葉的眼神由憤怒轉為了嘲弄和同情。
屈葉自己也很是錯愕。
他沒想到,沒想到嬴政安排給自己的任務,竟然是這個!
誰能想到呢?
以往,徭役如何生存、吃什么、穿什么,在哪里如廁,秦國是完全不管的。
不光是,秦國不管,其他任何一個國家也沒有管的。
正經國家,哪有把這吃力不討好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的?
徭役只要活著不就夠好了嗎?
他們還敢要求什么?
在大家眼里,這份工作,就是去伺候那群卑賤的氓隸!
屈葉的表情在臉上僵住。
他的眼神數度變幻,最終一臉嚴肅地向嬴政保證:“臣,定當盡心完成陛下所托。”
他能聽得到,人群之中已經傳出了隱隱的笑聲。
笑聲,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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