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宸與秦熹對坐著,兩人面前是攤開擺放,密密麻麻的六十多塊木牌。
他們兩人,或者說,以他們兩人為代表的,兩幫人,平日里一直是有著各種利益沖突的。
所以大家別說坐在一起,就是互相看到對方,都要暗自罵上兩聲出出氣。
不過,現在,他們心平氣和地對坐,推杯換盞,儼然一副好兄弟的姿態。
“熹兄,你覺得如何?”喝了幾杯,熊宸問道。
他看來,醉眼迷離,似乎已經喝醉。
秦熹瞇起眼睛,喝了一口酒,品味著這來自楚地的美酒滋味。
一口之后,他的臉上也浮動醉態,有些逼真。
“酒是好酒!”秦熹輕聲呢喃。
“熹兄喜歡就好。”熊宸笑嘻嘻的,招了招手,后面立刻有人奉上冰鎮過的水果。
熊宸笑著拿了兩只,扔給秦熹一只,問道:“熹兄可能吃涼嗎?”
“我素不愛涼,不過既然是宸兄所給,那我不愛,也不成啊!”
他們四只醉眼相對,笑意盈滿。
夜幕漸漸降臨,趙高全無睡意。
他拿著筆,看著面前的秦奚和秦恪,有些麻木地問道:“你們剛才說的價錢是多少?”
他不是沒聽清,而是沒敢信。
在半刻之前,他被人從被窩里拉起來,記錄了一筆交易。
這筆交易所涉及的金額,是他理想中自己一輩子到頭之后所能夠掙到的錢的三倍。
他異想天開過最不合常理的幻夢,也不過是那個數字的三分之一。
而那個價格所購置的,不過是區區的,他自己手工雕刻了,他親眼見著秦王政輕松地寫下幾個字的簡陋木牌子。
那東西所對應的,最多也不過就是一畝地的荒地的所有權而已。
根本就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
為什么那不值錢的東西能夠一路從六鎰黃金漲到如今如此恐怖的八百六十六斤黃金的價格呢?
他全想不通。
但,想不通,也是要記錄的。
于是他像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木雕,用筆墨記錄下了這一筆交易。
然而,他還沒有從昏蒙中回過神來,面前的兩位秦國宗室,又來進行了一筆更大與之前那筆交易的交易。
交易的田牌的數量跟剛才是一樣的,然而單個田牌價格又上漲了二十六斤。
這是怎么了?
趙高審視自己。
他覺得自己沒有瘋,也沒有傻。
可現在,他卻時時刻刻都感覺自己已經瘋了,自己原來是個傻子。
“你們確定嗎?”對面的兩人又報了一次價格,趙高麻木著問道。
“當然確定了,大半夜的,你覺得我們哥倆不去飲酒作樂,有心情戲弄你嗎?”兩人催促著。
于是趙高抬了手,落了筆。
報價出來了。
第二日,前所未有的大交易出現的消息震動了咸陽城中的所有貴人。
華陽太后驚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趙太后在驚訝半天之后,呆呆地問道:“那我手中的這個木牌子…它現在,能為我們賺多少錢啊?”
身邊名為芷云的婢女簡單算了算,回答道:“六百四十四斤黃金。”
“那…那…”趙國貴族出身的趙太后一時呆滯。
她沒法兒想象這一切。
什么地,一畝地能值這么多錢呢?
那地是金子的嗎?
還是說能長出金子?
趙太后訥訥的,好久,她想了想,說道:“要不,芷云,你去把這小牌子賣掉吧,政兒那邊,我記得他是挺缺錢的吧…”
“王上的確是挺缺錢了。”芷云回答:“但是太后,按照這個漲勢,明天,這張小牌子就會值更多錢了…”
“哎呀,你去賣掉嘛!”趙太后有些不悅:“這么多錢,這么值錢,搞得我都沒心情去玩了,整天提心吊膽的,老是惦記著,玩都玩不好了!”
“嗨。”芷云躬身。
咸陽城燒起來了。
有些貴人不止一次地想要抽自己的臉。
賣什么呢?
又要漲了,又漲了這么多,本以為就快要漲到頭了,所以慌不擇路地降價把木牌賣掉,如今,一天之內漲了一百多斤黃金。
那之前要是不賣,豈不是又能多賺一百多斤?
他們哭的心都有了。
上門告知消息的好友此時往往拿出手中田牌,似笑非笑的炫耀:“其實,賣掉的早一些也沒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我如今就沒有你吃的香,睡得好。”
“這牌兒不賣掉,如今整日提心吊膽,做什么都覺沒有滋味啊!”
這些賣早了的貴人勉強擠出笑臉:“你若是覺得持著這木牌不好,不如索性將它轉賣給我?”
“這怎么行?”好友驚訝著說道:“你先前還說,田牌已經漲到頭了,不可能再漲了,再不賣掉,后面就要虧損,我做好友的,又如何能叫你承擔這份虧損的風險呢?”
一幕又一幕。
鞠子洲既沒法兒看到,也沒法兒聽到。
他如今坐在玄宮之中,與嬴政對弈。
圍棋,他是不會的。
不過這東西,幸而規則簡單上手容易,于是他可以簡單的學一學,消磨消磨時間。
嬴政隨意地看著鞠子洲又一次地下了臭棋,興致也就隨之消散。
“你沒路走了。”嬴政嘆氣,按下一子,將鞠子洲布局了好久的一路棋徹底封死:“你這棋不行啊。”
“不行就不行唄,一點小游戲,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鞠子洲并不覺得可惜。
零和游戲,無論如何都會有輸贏,無論是輸了還是贏了,都是常事。
“人說棋如其人,我卻不知,你義理如此精妙、設局如此精巧,為何下起棋來,會如此蠢鈍。”
“因為沒玩過啊。”鞠子洲撇嘴:“棋如其人什么的,都是空話,人還說有人就是天生神圣呢,不是一樣要吃喝拉撒?”
嬴政咂咂嘴:“是么?我卻似乎從棋里面看到了你一些性情。”
“這小游戲,能看得出什么?”
所謂藝術、高雅和低俗,都只不過是價值導向的規訓,鞠子洲很難相信,有人可以從一局游戲里面看得出別人的性格。
說到底,無非是又一次的試探。
“你以前經常玩與之類似的所謂‘小游戲’?”嬴政漫不經心:“而且經常輸,對嗎?”
“對啊。”鞠子洲干脆承認。
“可是我不覺得你有什么時間、有什么機會玩這類的‘小游戲’。”嬴政說道。
他不打算逼問鞠子洲,不過,這句話,他很確定,自己的結論是正確的。
鞠子洲皺眉。
“現在田牌什么價錢了?”嬴政見他如此神情,于是主動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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