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很重要,這是對于未能掌握資本而生存資料并不能完全自給自足的人而言的。
當手中掌握到實際的可供生存和發展的資源——也就是土地等物——之后,錢的意義就變得小了很多。
可是,世界上最多的,還是手中沒有資本、生存上也不能夠完全自給自足的人。
于是錢這種大家都認可的一般等價物,就很重要,格外重要。
沒有了足夠的錢作為流轉,做事都很為難。
“所以說,咸陽城中的酒產,是大母手中的產業?”嬴政翻看著賬冊。
華陽太后否認:“一部分是的,但大部分收益,其實還是宗室拿走了。”
“但出面做事的人,確實是我們這邊的人了。”
我們這邊的人?
嬴政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收益,最初是在我們手中?”
“是的。”華陽太后點點頭。
“那么,大母是何時開始著手做這個的呢?”嬴政有些好奇。
“十多年前吧。”華陽太后云淡風輕。
嬴政張張嘴。
十多年之前,那時候就已經開始做準備了嗎?
“十年心血,不說多么辛苦遭逢,不說多么苦心經營,這產業,大母定然也是很看重的吧?”
“一些外物罷了,人老了,這些煩心的瑣事,也應當交給家里的年輕人來掌握了。”
家里的,年輕人么?
嬴政心中有些暖洋洋的,思考上卻仍舊冷冰冰的。
他知道華陽太后對自己好是別有用心,此時示弱,表態,也都帶著強烈的目的性。
但總歸,人的感情并不是單純可控的。
即便是這樣帶著“投資”意味的雪中送炭,也足夠教嬴政對華陽太后生出一些安心來。
“那政兒就先謝過大母了。”嬴政拜伏。
“怎么?這東西對政兒有幫助嗎?”華陽太后伸手將嬴政拉起,并且伸手為他展平眉宇:“政兒長大啦,是個美少年了!”
“謝大母贊譽。”嬴政頷首。
“政兒長大了,大母,也老了啊。”華陽太后嘆息。
她眉間顯出落寞與蕭索:“到底是年紀大了呢。”
“大母還年輕呢。”嬴政笑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哪有人到了這個年齡還年輕的呢?”華陽太后嘆息:“你大父與我多年夫妻,年紀到了,不也就崩了嗎?”
“你父,說是年富力強的,但正當年時,說去,不也去了?”
嬴政聽著華陽太后的話,微微點頭。
生死無常的。
這世上,本就沒有人可以明確的知道自己能夠活多久,但,也沒有人會時刻擔心自己能活多久。
大家一面清楚自己終究會死,一面抱著到時候再說的心態,回避著對于死亡的思考和恐懼。
此種心態幽微之處,難以言明。
嬴政對于自己會死這件事,也有著深切的恐懼。
所以他對于自己要做的事情,有著近乎不竭的動力。
死,并不可怕!
“政兒,大母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政兒為大母生個重孫兒,若再有一個小女生出,便再好不過。”
催逼婚姻?
嬴政點了點頭:“政為王日久,也是時候該有一個王后了。”
他松開了拉著華陽太后的手,背負雙手,思索著走了幾步:“大母,有什么人選為薦嗎?”
“大母在楚地,知道一女子,出身頗顯,詩書略知,性情溫淑,相貌過人,倒是個好人選。”
嬴政眼角帶著些憧憬:“全憑大母吩咐。”
他說著,低下頭去拜禮。
眼中的憧憬,在低頭的瞬間,變化成為忌憚與厭惡。
嬴政,討厭被別人干涉自己的想法與選擇。
他不喜歡受制于人!
“不要說什么全憑吩咐之類的話語。”華陽太后拉著嬴政的胳膊:“政兒為王,當有予取予求的姿態,即便是大母我,或者是面對別的什么人,你也應當,做主導者,而非是聽憑吩咐。”
華陽太后拉著嬴政的手,兩人重又坐了下來:“政兒要記得,這秦國,你才是主人!”
見識短淺的婦人!
不過,也是個對朕好的婦人。
“多謝大母。”嬴政笑起來:“那就先叫政見一見大母所說的那一位很合適的淑女吧。”
“唯。”華陽太后微微躬身,當作拜禮。
“酒呢?”小池踮起腳尖,瞅了一眼高一些的格子上,見著原本儲放酒水的地方,酒壇子不見了,于是問道。
徑見女兒這副姿態,有些不喜:“酒賣完了,你昨晚為何不回家?”
“不想回。”小池心情并不受影響,興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拿了塊布,開始收拾東西。
“最近咸陽城里醉漢這樣多,你不回家,要是出了問題怎么辦?”徑在小池房間的門外喊叫著,并不進屋。
女兒長大了,屋里是會有些不方便教當父親的成年男人見著的。
“我又不是稚童,何況矩會保護我的,而且,農會很安全的,時時都有衛隊巡邏的。”
果然是住到那個臭小子家里去了!
徑心中窩火。
“可是你也不能不回家啊,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爹很擔心你啊。”徑苦口婆心:“你要知道…這…你這是干什么?”
小池很快的收拾好了自己要帶的東西,背著小包袱推門而出。
徑見到女兒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很是焦急:“你做什么,你不是要…”
“我要搬到矩家里去住!”小池堅定說道。
說著,還點了點頭,以表示自己的堅定。
“這怎么行!”徑立刻拒絕:“我不準你去!”
“我才不聽你的!”小池身子一矮,從徑身邊鉆了過去:“我要走啦!”
“你!”徑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女兒,但著手處是女兒漆黑如瀑的長發。
他怕拽疼了女兒,將要抓住的時候又松了手。
于是小池很快的消失不見。
徑愣了一會兒,默默地嘆氣。
隗狀看著手中高價買來的木牌,很是開心地用鉆子,將它上面鉆出了一個孔,并且用與之相稱的棕黃色繩子串起,綁在腰間,當成腰飾。
他佩戴上這特殊的腰飾之后,在庭院里轉了幾個圈,妻子見到,很是不解:“良人以大價錢買了這平平無奇的木牌,是為了什么呢?”
“為了活命。”隗狀在妻的面前轉了兩個圈:“你覺得,為夫這腰飾看著如何?”
“難看,不如昨日的青魚玉佩。”
“我倒覺得,這腰飾好看。”隗狀咧嘴笑著,笑容輕松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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