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安搖了搖頭:“不巧,太子殿下,鞠先生已經被大王的人接走了。”
嬴政皺了皺眉:“被接走多久了?”
“一刻。”安一邊逗著懷里的小孩子,一邊說道。
嬴政點了點頭:“也好,你先去把我們揀擇好的那些竹簡搬來,然后去到玄宮那里等候我師兄,他一出來,你便迎他來此。”
“唯。”
馬車粼粼,秦王異人的貼身宦官將鞠子洲帶到了玄宮所在。
“鞠先生請先少待,王上此時正與幾位君侯商議國是。”宦官恭恭敬敬地將鞠子洲請下馬車,細聲細語說話。
王宮里混得開的,沒有誰是傻瓜。
宦官也看得出來秦王異人對于鞠子洲的重視,那不是簡單的做出對于人才的重視以博取美名和忠誠,那純粹是一種渴求。
——秦王異人,對于天下,對于東六國的疆土,是有想法的!
所以他需要一切能幫助他將東六國剿滅的人才。
在此種語境之下,宦官很有理由認定,鞠子洲就是這個人才。
這也就是說,面前這個總是渾身臟兮兮、一副受了災的災氓樣子的家伙,只要他愿意,他隨時都可以封侯!
鞠子洲揮揮手,與這個見過一次面的宦官作別,而后大大方方,落座于玄宮之中。
他今日是剛剛進入咸陽,正打算去嬴政送自己的那一處宅子洗個澡換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結果還沒走到家門口,便被人截住,帶到王宮中來。
“看來很急啊!”鞠子洲沉思。
異人必定很急,但,他此刻急的,定然不是東出函關,對外作戰。
因為今年,他還不是正式加冕的秦王。
所以,今年,他所做出的一切功績,在分類上,都只能算是先王孝文王秦柱的功績。
異人不太可能會做這種好人好事。
那么他急的…是之前秦柱留下的問題吧?搞不好是“以工代賑”出了問題,他沒法子解決,才想找自己這個系鈴人。
思考著,坐了有兩刻,異人這才來到。
姍姍來遲,且有些疲態,異人一見面,離得老遠便急步小跑過來:“先生,教鞠先生好等,真是寡人之過也!”
“王上,久違。”鞠子洲躬身一禮:“王上不怪我總是衣衫不整地來覲見就好,我等上一等,其實無礙。”
“寡人怎敢怪罪先生!”異人拉住鞠子洲的手,將他拉到席間按著坐下,說道:“先生一別數月,此次歸鄉,可接了故人來秦么?”
多此一問!
鞠子洲搖了搖頭:“鞠某奴隸出身,父母性命未能長久,舊友也多已作泥埃枯骨,返還自然。”
“那么先生此次歸秦…”
“此后便不走了!”鞠子洲笑了笑,稍理鬢發,昂然說道:“再回故鄉,還是等它變作秦地時刻折返吧,富貴歸鄉,說來也好聽一些。”
異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如此,倒是要叫先生在秦國苦寒之地,消磨幾年了。”
“王上何有此言?”鞠子洲問道:“鞠某出身卑鄙,性命微賤,蒙太子政不棄猥瑣,拜我以兄禮,我自當如太子所愿,為一秦人。秦人在秦國,何有受苦寒的說法?”
異人挑眉。
片刻,他一拜,說道:“鞠先生教訓的是,先生舟車勞頓,子楚本不應勞動先生,但奈何國事緊急,寡人不得不向先生問計。”
“王上請講。”鞠子洲躬身回禮。
“前者,先生獻計先王,以“以工代賑”法,賑濟國人,拔除“國中之毒”,但奈何道無咎而術有瑕,理無錯而用自弊…”
鞠子洲點了點頭:“王上所言,可是“以工代賑”法推行出去時候,出了岔子?”
“正是。”
“那么,是怎樣的岔子?”
“先前,由“城旦”役行之工,如今交由尋常國人去做,固然可以飽國人之腹,可以解“國中之毒”,但如此,則“城旦”無工可做,城旦無工可做,但日餐食不能減損,而國人勞作,靡費錢糧,近二年來,兩位先王入葬大赦,損耗頗多,各地都已有虧空…”
一句話,秦國政府的錢不夠了!
鞠子洲想了想,問道:“敢問王上,推行“以工代賑”法的時候,給國人的工作是什么工作?”
“效仿鞠先生在咸陽城中的作為,修建水利、拓寬馳道,為貧者建造房屋。”
“如此,出資者,僅有秦國國庫,且一番苦功做下來,毫無進項,是以庫中錢糧減損而不能有補益,府庫于是空虛?”鞠子洲問道。
異人點了點頭:“正是如此!請先生教我!”
簡單粗暴地把“以工代賑”迅速推行下去的,是先王秦柱,他也確實的拿走了“拔除國中之毒”的美名,但是由此而生出的爛攤子,卻是要異人來頂缸的。
他當然不可能一上任就否定掉自己親生父親的功績,于是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此事倒是很好解決,只是不知道王上需要的解決辦法,是開源呢,還是節流呢?”
“開源!”異人立刻回答。
節流,根本就不用想,要是能節的話,異人早就嘗試了,根本不必等鞠子洲回秦國才節。
“那就煉鐵吧。”鞠子洲平靜說道。
出了玄宮,天色已經深黑。
鞠子洲伸了個懶腰,正待上車叫人送自己回家時候,一個身著麻衣的墨者出現在鞠子洲面前:“鞠先生,別來無恙乎?”
“無恙。”鞠子洲看了一眼面前的墨者,有些面熟,應當是詢的一個弟子。
“鞠先生,太子有請。”墨者安躬身說道。
“你在這兒等了多久了?”鞠子洲問道。
“三個時辰。”
“走吧,帶我去見見阿政。”鞠子洲微微頷首。
“唯。”
鞠子洲跟隨墨者安來到青宮時候,嬴政正坐在席間揉一個嬰兒的臉蛋玩,宮人通報,嬴政也根本不理睬。
“阿政,好久不見了!”鞠子洲見到嬴政根本不搭理通傳,于是自己走進殿內。
看到小孩子的時候,他著實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反應過來:“你哪兒弄來的小孩子啊?準備自己養嗎?”
嬴政轉過身去,依舊玩手邊的嬰兒,根本不與鞠子洲說話。
鞠子洲嘆了一口氣,走到嬴政面前,跽坐說道:“嬴政!一別數月,你可還安好么?”
嬴政下意識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