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鞠子洲見到嬴政神態,心神略微恍惚,有一種正在照鏡子,看見了幾年前的自己一樣的感受,他定了定神:“你可愿意,與我一同,破滅舊的神圣性?”
“政,愿!”嬴政立刻跪伏,成五體投地的姿態。
“你可愿意,與我一同,完成大志,破滅六國,一統九州,使四海同風、九州共文?”
“政,愿!”
“你可愿意,與我一起,樹立新的…神圣性?”
嬴政深吸一口氣:“政,愿與師兄一起,完成大志!”
鞠子洲死死地盯著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嬴政的后腦。
這一位這片土地之上、這個文明當中的歷史上第一位皇帝,如今跪伏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反抗意圖與能力,只消他鞠子洲拿起利器,便可輕易結束其生命!
鞠子洲看著跪伏的嬴政,好片刻,將他扶了起來:“好,那你我便一齊努力吧。”
“師兄…”嬴政起身,望著鞠子洲:“那我現在應該怎么做?”
“你現在什么都不需要做!”鞠子洲笑了笑:“你現在的問題,靠自己,是解決不了的!”
“只有“話語權”更高的人,才能夠幫助你解決掉由“話語權”所帶來的問題!”
嬴政面露疑惑:“師兄的意思是,要讓王后來幫我?”
“不!”鞠子洲搖了搖頭:“記得秦王陛下侵吞了你的功勞了嗎?”
“記得!”嬴政咬了咬牙。
何止記得,簡直永世難忘!
“既然秦王拿了屬于你的功勞,那么他也就需要給你補償!”鞠子洲笑了笑:“未來的“太子”的位置,就是他給予你的補償!”
嬴政驚訝。
“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也都能感受到,秦王活不久了!”鞠子洲笑了笑:“所以他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謀求一個可以讓自己名傳千古的“功”,而在國中徹底解決掉了“國中之毒”的功勞,便是這個他所需要的“功”!”
“這個“功”他拿走了,但是你的能力,與我的智慧也從中體現了出來!”
“所以他還有機會拿到另一個“功”,這個“功”的名字叫做…“識人”!”
“所以只要他在,那么他就必定會在你父親登臨大位之前,將下一代的“太子”之位指定給你!”
“只要他開口,那么一切的謠言,就會被作廢!”
“只有事實與話語權,才能夠對抗話語權!”鞠子洲說道:“所以我們什么都不需要做!”
“而話語權最高的秦王陛下,會幫助你,擺平這一切!”
嬴政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鞠子洲走到窗邊,打開窗戶,窗外已經是繁星滿天。
大雨之后的咸陽,星空格外美麗。
“我就先回去了。”鞠子洲說道:“你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畢竟明天還有事情要做!”
嬴政點了點頭:“那我送送師兄。”
鞠子洲點了點頭,闊步前行。
嬴政緊隨身后,將鞠子洲送到宮門外,躬身相送。
看著鞠子洲的背影,嬴政清秀小臉上,一片陰翳。
走出王宮,鞠子洲松了一口氣,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背后一片潮濕,已然被冷汗浸濕!
論述“神圣性”這種東西,其實基本上就是在刨現有的所有國家的根。
如果不是因為嬴政正在被人以散播謠言的方式侵奪“神圣性”的話,鞠子洲是肯定不敢就這么輕易地與他討論這一切的。
但是…嬴政受到迫害的機會太少了!
現在贏柱將要成為“秦王”,之后是嬴異人。
兩位秦王加起來也就三年時間。
再然后,嬴政就要繼位為王,屆時,即便是鞠子洲有潑天之能,他也沒有辦法找到如此好的機會!
所以,他只能冒著大風險,與嬴政這個既得利益者中的既得利益者談論這種刨根的東西。
如果嬴政再大一些,或者他得了“太子”的位置,鞠子洲再與他談論這個,那么想都不要想,鞠子洲今天決計沒有可能走出王宮宮門。
但是嬴政現在并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孫”。
而且他還在一定程度上,面臨著失去血脈帶來的“神圣性”的危險。
所以鞠子洲像個渣男一樣,可以趁虛而入,與他討論這樣的事情,并且為他樹立相應的觀念,讓他產生塑造全新的,可以被自己完全把握的“神圣性”的念頭。
但,也是需要防備的!
因為這種行為算是在賭。
與教授嬴政“義理”不同,與嬴政談論血脈貴族的“神圣性”,是不折不扣的高危事情。
所以即便是走出了王宮,也需要幾天時間觀望。
一有不對,立馬跑路!
鞠子洲回望巍峨秦王宮,松了一口氣,闊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客舍。
夜幕降臨,墨家鉅子詢又一次跳窗來到鞠子洲的房間。
“鉅子請坐。”鞠子洲躬身以請。
詢見到鞠子洲沒有持弩,也沒有拿劍,于是緊繃的臉上也松了一口氣,他解下身上的兩柄銅劍,并且在胸口處取下藏在衣服下面的皮甲,解下綁在腿上的短劍,放在一旁,躬身一禮:“弟子拜鞠先生。”
此時知識珍貴,一字便足可以為師。跨越“家”與“家”的束縛,墨子受了鞠子洲“義理”的傳授,自然應當奉其為師。
鞠子洲點了點頭:“墨者與道家都不講求虛禮,鉅子不必客氣。”
詢再拜:“那么弟子便不客氣了…請教鞠先生。”
“教!”鞠子洲回應。
“請問,我墨家應有的“義”的主體,應該是誰人?”詢問道。
他想了想,說道:“世間人有千千萬萬,以“身份”排定,足有三百業,那么“身份”也應該有三百之多,“墨者”也只是其中之一。”
“墨者既要行義,那么是不是應該以“墨者”這個身份的“義”為基礎挑選出我們的“主體”呢?”
鞠子洲挑眉。
兩天的時間里能有如此結論,不愧是先秦百家之中唯一有清晰直觀的思維邏輯的學派!
鞠子洲想了想,說道:“鉅子有如此思考,當真算是智慧過人。”
“那么既然想到了這一節,請問鉅子,“墨者”這一身份,發端于何處?墨者的“義”又該作用于何處?最重要的事情是,墨者需要,對誰人負責?”
詢皺起眉。
“墨者起于“下民”,發于“小人”。”
“墨者的“義”,自當是為“小人”“下民”謀利。”
“墨者需要對誰負責…”詢搖了搖頭:“請鞠先生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