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子洲拍了拍嬴政的腦袋:“生產關系的構建,是以人的“承認”的基礎的,你要做秦王,這一點需要牢牢記住!”
嬴政收回心神,略略思考,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父親做秦太子,是因為秦人的承認,秦人既然承認他是太子,那么也即是承認了他以后可以做秦王!”
“大致正確,但也有些不正確!”鞠子洲笑了笑:“你父親做秦太子,不是因為“秦人”的承認,而是因為“秦王后”的承認!”
“王后?”
“安國君的華陽夫人!”鞠子洲說道:“她是安國君寵愛的夫人,更是你父親名義上的“母親”。”
“為什么…”嬴政有些疑惑:“秦王不是需要秦人承認的嗎?為什么我父親就只要華陽王后承認就可以了?”
“你搞錯了!”鞠子洲說道:“秦王這個職務的存在,是需要秦人的承認的,但是秦王這個位置上坐的是誰,卻并不需要他們的承認,朝廷里的實權派承認就可以了!”
“什么!?”嬴政震驚無比:“原來是這樣嗎?”
“一種關系之中,總有一方掌握主動權,而另一方在這種關系之中則是被動的,就像你和你父親的父子關系…你承認了沒有用,要你父親承認才有用!”
“原來如此!”嬴政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上位者可以單方面決定關系的存在與否!”
“不…”鞠子洲猶豫了一下:“其實下位者也可以…”
“下位者也可以?”嬴政疑惑。
鞠子洲嘴角抽搐。
嬴政的思維不好把控啊…不愧是名傳千古的頂尖帝王。
想了一下,鞠子洲說道:“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別人承認“關系”的存在,最根本的辦法,有兩種。”
“哪兩種?”嬴政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
“利益與暴力!”鞠子洲說道:“結成利益關系,或者用暴力作為威脅,這是最直接也最根本的手段。錢財和武力,便是利益與暴力的外化。”
“外化?”嬴政沒法理解這個詞。
“就是表象!”鞠子洲說道:“錢財和武力,都不是本質。”
“那什么是本質?”嬴政無法理解:“利益不就是錢財嗎?為什么說錢財不是本質?”
“錢財,是用來花的,是拿來換取別的實際物質的東西,它可以是任何東西——商代的錢財是貝幣,現在的錢財是銅錢,趙國和秦國、齊國的錢財形狀也不同,以后說不定連廁籌都可以是錢財。”
“廁籌不太可能吧…”嬴政皺著眉。
“那誰知道呢?”鞠子洲笑了笑:“重要的是,官府宣布它是錢財,然后它才是錢財,人們承認它擁有購買力,它才有購買力!”
“它的本質,就是國人對于國家的信任!”
嬴政有些難以理解,但還是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嗎?”
“你想要做秦王,可能性還是不小的!”鞠子洲說道:“你父親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你,另外一個就是在秦國生長的成蟜。”
“如果沒有大的變動,你父親之后的下一任秦王,就將是在你與成蟜之間選出。”
“成蟜生長于秦國,他對于秦國的貴族而言更加熟悉,他們的關系更好,理所當然的,他成為秦王的可能性也就比你大…”鞠子洲說道:“所以你回到秦國之后…”
“我要表現得比他更好,才有資格跟他爭奪?”嬴政恍然大悟:“我要給秦國的貴族帶來比成蟜更多的利益,擁有更強大的暴力作為威脅,才能夠讓他們支持我!”
“不錯!”鞠子洲點了點頭:“更多的利益,更強大的暴力!”
“但是具體要怎么做呢?”嬴政問道:“我沒有錢的,也沒有更高的武力。”
“那你就沒辦法拉攏貴族站在你這邊!”鞠子洲笑了笑。
嬴政愣住了:“那我要怎么做秦王?”
“你沒辦法拉攏秦國的貴族,但并不代表你沒辦法拉攏另外一些人!”
“誰?”嬴政連忙問道。
“看完這本書,你就知道了!”鞠子洲從包裹里取出三張帛書。
嬴政急忙打開:邯鄲調查 “這是什么?”嬴政有些失望問道。
“這是能幫你做秦王的東西!”鞠子洲笑了笑,牙齒潔白:“它可以為你解釋你為什么會被游俠追殺,也可以告訴你你能夠拉攏誰,無法拉攏誰,更可以為你指引誰會是你的朋友,誰可能是你的敵人!”
“這么厲害嗎?”嬴政連忙展開帛書,就著昏黃燈光看了起來。
“你先看吧,我睡一會兒。”鞠子洲說道。
說著,他躺在榻上,瞇起眼睛。
很好,第一階段的目的達成了!
修改之后的生產關系的理論已經灌輸給他了。
下面就是慢慢的潛移默化,一點點的將馬克思掰開揉碎教給他。
鞠子洲相信,以馬克思在實際生產生活之中的優越性,嬴政會選擇相信的!
至于邯鄲調查…
不過是仿照那一位屠龍大師的考察報告所做的社會考察,但是即便是丐版,也足以讓嬴政一窺趙國社會風貌,與掩藏在貴族們腳下的,那來自于氓隸庶人的,可怕力量。
想著,鞠子洲瞥了一眼埋頭苦讀的嬴政,安心睡去。
嬴政并不知道邯鄲調查里面為什么要記述這么多平民的生活。
底層游俠每天吃不起飯關我什么事?
百姓耕一畝田需要多久,一畝田地能產出多少粟米多少黍米跟我有什么關系?
寫這么多生意做什么?
力量在哪里?
沒有什么武力啊!
利益又在哪里?
嬴政越看越著急,越看越不耐煩。
好長時間過去,他將這三張帛書大致瀏覽一遍之后,心中煩悶不已。
看著熟睡的鞠子洲,嬴政皺起眉頭。
根本就不明所以好嗎?
嬴政懷疑鞠子洲是在騙自己。
可是想到先前所提到的“生產關系”與建立關系的兩個辦法,他又覺得無比正確。
世界上恐怕不會有比這更正確的了!
嬴政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他不傻,理論擺在面前,他還是可以分辨出這種理論比以往在趙國學到的東西更加正確的…
但是為什么我看不到他所說的那種力量?
而且…嬴政看著鞠子洲:這個家伙,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道家學徒嗎?
他真的是窮的沒錢吃飯而被自己救下來的嗎?
自己與他的“關系”,又是什么呢?
嬴政覺得并沒有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