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李白 白復骨裂筋斷,體無完膚,疼痛難忍。挪動半天,方能趴下身子。白復用手從食槽中挖起一把飯食,送入口中。
“哇”一聲,白復吐了出來。
食物腐敗變質,酸臭難忍,白復嘔吐不已,感覺連胃液都吐盡。
看到獄卒從門前經過,白復用嘶啞的聲音哀求道:“大人,給我一口水吧。”
獄卒冷笑一聲,一瓢水潑在白復臉上,白復顧不上抱怨,趕忙將嘴邊兩顆水珠添干凈。
地縫中有個淺淺的水坑,還殘留幾滴水珠,奈何被鐵鏈鎖住,白復手指夠不著,久久盯著這兩顆水珠,喉嚨干咽數下。
白復靠在墻壁,望著窄小的牢窗,一聲長嘆。
白復此時還不知自己的“首級”懸掛在午門之上,開始幾日,還期待有人來救。師父、姜幫主、徐太傅、長孫大人,亦或者李儼兄弟、川幫弟子。但數日過去,毫無動靜。
一開始,白復心中尚存一線幻想,奢望武功沒有完全廢掉,還能失而復得。但除了傷口愈合,凝血結痂,莫說玄功真氣,連握拳之力都無。
白復從憤怒到奢望,從希望到麻木。
疼痛能忍,牢獄能熬,右手拇指被斬,終生無法用劍,也能挺過來。可是手筋腳筋被挑斷,武功被廢,十數年寒暑之功,付之東流,孰能視若無睹?!
就算活下來,又能怎樣,還不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
疼痛不可怕,沒有希望才最可怕。
死不算難,活下去才艱難。
白復心如死灰,絕食斷水,靜靜等候死神的召喚。
“哐當”一聲,牢門鐵閘打開,兩名獄卒陪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進入牢房。獄卒退下后,女子摘下披風頭罩,眼神復雜地看著白復,好半晌才道:“復師兄,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白復虛弱無力,勉強睜開雙眼,看清來人后,咧嘴一笑:“楊姑娘,好久未見。”
來人正是白復曾經的師妹——楊亦蟬。
楊亦蟬嘆道:“我比他們晚兩天回來,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般地步。殺你是陛下的旨意,我爹爹和永王殿下出面求情后,陛下才同意監禁。”
白復笑而不語。
楊亦蟬泣道:“復師兄,這事其實不怪你,是你師父觸怒了陛下,連累到你。你再堅持幾日,說不定陛下氣消了,就同意釋放你。”
白復淡淡道:“能替師父受難,也是做弟子的本分。”
楊亦蟬看著傷痕累累、渾身惡臭、面如枯槁的白復,手掩面孔,嚎啕大哭。
過了好一陣,楊亦蟬才止住眼淚,道:“師兄,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見白復無動于衷,楊亦蟬眼淚再次淌下。
楊亦蟬走到牢門口,停住腳步,猶豫了許久才出聲:“師兄,明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我沒奢望得到你的原諒,就想來看你一眼。
有件事我對不起你,這些年一直壓在我的心頭,我怕今日不說,以后就…”
白復淡然道:“你說吧。”
楊亦蟬鼓起勇氣,道:“當年酈雪璇生辰,你讓我邀請酈師妹參加蜀山論劍的慶功晚宴,并把水火囚龍劍贈送給酈師妹。”
白復點點頭。
楊亦蟬嘆道:“我登上晴雨閣,邀請了酈師妹,但沒有提水火囚龍劍的事。我那時對你芳心暗許,嫉妒酈師妹,怕你倆好上…”
白復深吸一口氣,緩緩把眼睛閉上。
原來當年蜀山論劍后,青玄道人想把女兒酈雪璇許配給白復。緣空師太擔心兩人并不相愛,卻因父母之命,媒妁之強扭成婚,重蹈覆轍,上演自己和青玄道長當年的悲劇。
于是,緣空師太想出主意,測試兩人彼此心意:
若白復有意,則在酈雪璇生辰當日,拿出父母遺物水火囚龍劍,作為生日禮物贈給她。若雪璇有意,則收下水火囚龍劍,回贈貼身愛劍颯紫劍。
青玄道人和緣空師太萬萬沒想到,此計竟被楊亦蟬無意聽見。楊亦蟬心生嫉妒,利用兩人微妙的心思,將此事破壞。
楊亦蟬離開后,白復心如刀絞。不過這次沒有眼淚,只有深深的怨念!
如今陷落深牢大獄,插翅難飛。空有一腔憤怒,又能如何?!
但也就從這日起,白復不再渾渾噩噩、坐以待斃。白復暗暗告訴自己: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不自暴自棄,就有一線生機。唯有活下去,才能復仇。就算武功全失,也無所畏懼,也能東山再起!
為了活下去,白復強忍著吃下腐敗的食物,他不敢咀嚼,只能一口吞下。為了補充養分,連蛆蟲都不放過。
除了食物,白復還想方設法喝到了地縫里的污水。第一口水入口,白復淚流滿面。